皇姐今年二十四岁,仍居宫中,尚未嫁人。
但已经在京城文臣武将身下辗转多年,早已不是处子。
那天从将军府回宫已近子时,车轮碾过零星积雨和枯瘦枝叶,声音略显碎乱。
“苏筝,”她尝试几次仍坐不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处受了伤,索性半卧在马车内,笑问帘外宫人,“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
那个叫苏筝的宫女已经四十岁,什么事都经历过,今年春时那些青涩秀女,都是经她的教导,变成今日的潋滟美人。
所以,这大半夜里充斥在宫道上的,混着水音的凌乱声响,她不可能不懂,尤其是刚刚路过的钱美人的寝殿后窗,还溢出来差不多的动静。
但却故意不回答:“回公主,苏筝想不出。”
皇姐听到这句就忍不住了,整个身子往内缩拢,最后蜷在软垫上捧腹而笑:“你若是想不出,那真是白帮陛下听了这么多年的墙脚了。”
帘外人略有惊怔,但态度却很强硬:“回公主,苏筝是您这边的人,从未帮陛下听什么墙脚。”
皇姐早就过了跟下人计较的年纪,所以诚心一笑,对帘外人道:“我身边能有你,可真好。”
但下人却还想跟她计较:“公主,苏筝有句话想提醒您。”
“你讲。”
“陛下继位已经三年了,不需要公主再去联络李将军、白丞相、卫首领等人,公主应该在宁安宫修养身体,远离那些喧嚷臣子和杂芜琐事。”
“苏筝,”她敛起眼眸,于晦暗光线中望了一眼今夜激荡难忍之时,被自己咬破的手指,“这些话,让赵因祁亲口讲给我听。”
赵因祁是现在的皇帝,也是她的弟弟。
她很想告诉赵因祁一个道理:做过的事要善后,欠下的债要偿还。
除非她不在了,否则有些事,永远不可能停下来。
*
赵因祁果然来了。
她沐浴了半个时辰,清理完体内所有秽物,饮过避子汤——把这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做完。
走出屏风准备去寝殿休息的时候,发现赵因祁也结束了他在钱美人那里的活动,着了一身清爽干燥的白袍,垂着柔滑如缎的头发,坐在屏风后的美人榻上等她。
她低头看了一眼飘摇在腰侧的枯褐色的发尾,一时间有点记不清,是何年何月,自己也拥有过跟赵因祁一样黑亮顺滑的头发了。
那人却没容她思索太久,开口叫她:
“赵因宁。”
“陛下。”
“你今日在李素府上,呆了足足三个时辰。”
“是呢。”
“李素可有带你玩些什么新花样。”
“他最近激烈许多,这或许是他的新花样。”
“中秋夜你随白亦去了丞相府,彻夜未归。”
“是的。”
“白亦瞧着霁月清风遗世独立,倒是不嫌弃你。”
“白丞相品貌兼具,人前人后,帐外帐内,都是平易温柔的公子。”
“前天,卫尽带你去了城南竹林,堂堂锦衣卫首领跟你在室外厮混,你竟然也同意了。”
“卫首领最擅长蛊惑人心,陛下应当知道,寻常人很难抵挡得住他的要求的。”
赵因祁似是听倦了,终于不再追问其他人,捞过她的软垫靠在身后,闭眼缓解。
过了很久才重新抬眸,眼底铺着淡淡的青色,像是好多日没有好眠过:“苏筝说你让朕来劝你,朕却不知道,你这般自甘沉溺的人,还有什么劝的必要。”
皇姐遥遥地看着这张与自己五分像的脸。
明明从十岁看到二十四岁,已经看过千万次,熟知他眉眼的形状,铭记他唇下痣的位置,可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总觉没看够。
尤其是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难免想贪心,想看更多。
于是抱起身边的绣墩,坐在他身下,手臂垫在他的膝盖上,扬起眼眸认真打量。
如母后殡天当夜,看那飞往苍穹的无数盏天灯一般,安静,虔诚,像是要把这画面一斧一斧凿进心里,然后带着释然和解脱,下不可轮回的地狱——
无法进入来世新生,就不会忘却今生挚爱的,地狱。
身前的人没有理会她的眼神。
揪起长袍嫌弃地一抖,就把她的手臂掀翻下去。
皇姐并没有觉得难堪。
自打这位弟弟登基后,她每次想同他站得近一些,他都是立刻把她推走。动作干净利落,还带着不想沾上哪怕一丁点儿秽物的嫌恶和谨慎。
好像被她碰到,就能怀上她的孩子似的——有那么点儿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