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稳定的灯光悄然晕在地面,拉长她的影子。
那位陌生的朋友立在十几步之外,垂着头,手随意的插在帽衫兜里,黑色的牛仔裤松垮挂在腿上,黑色的高帮帆布鞋旧又干净,鞋带绕着脚腕缠了圈。
他很安静地藏匿在黑暗里,几乎融为一体。
江莺有些害怕,这条路走过十多年,但不代表不恐惧。
她手指下意识扣住书包带,紧张地问:“你,有事吗?”
他的肩膀微微抬,下巴扬起一点,在微弱的灯光中,白又薄,声音依旧嘶哑:“你不是要救我吗。”
江莺愣住:“什么?”
他没再吭声,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海啸来了,他也会如此平静,丝毫不会畏惧。
江莺思忖了一下,这位陌生朋友的逻辑,大概是我想死但你不让我死可我不死就没地方去只能跟着你。
“那个,你的家人不担心你吗?”江莺试探着问,“太晚回去,他们会忧心的。”
他头歪了一下,透出一个疑惑,惨白的唇微启,那个撕裂般的声音又响起:“没有。”
江莺问:“没有家人?”
他用鼻音“嗯”的一下,很轻,似回应,似呼吸重了些许。
江莺顿住,她也没有家人。想刚才那个男人的,应该是他的父亲,估计不是个好人。
如果是好人,应该不会就这么扔下自己的孩子。
一般来说,能开车来监狱门口接的孩子都很十分渴望父亲归家,更何况这辆车不间断地来了这么久,久到江莺熟悉它的到来,熟悉到看见它就很有安全感。
江莺抿着嘴,一瞬间想了很多,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你跟我回家吧。”
说完,江莺就转身往前走,听着身后迟缓而随散的脚步声。诡异的第一次没有为这条路永久的安静与泄窒感到害怕,不用频频回头去看有没有人跟着。
其实不应该放松警惕的,江莺想。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走了有十来分钟,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细碎的星光点缀其间,月亮弯弯绕绕,道路两旁的杨树随着风发出哗啦的响声。江莺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摸出手电筒,站在一道铜黑铁门前,在口袋里找出一串钥匙。
熟练的插进去,推动比她高出很大一半的双铁门,门轴发出老旧的吱扭声,滚轮压过石子的磕蹦声,一同在黑夜里很明显。
刺耳又微妙。
江莺手探到墙侧角上,打开门灯,白色的光线瞬间铺洒至一二十米的位置。
突兀的光,让站在黑暗里的少年躲了一下。
光不仅照亮了他,还照亮了铁门旁两墙面上的白板黑字的牌匾。
「早来晚来早晚都来;先到后到先后都到。」——江北殡仪馆。
江莺单肩背着包,把钥匙装好,回头看他,问:“你叫什么?”
少年的头偏了一下,露出一片在灯下冷白的皮肤,唇色愈发的淡:“李北。”
江莺若有所思地点头,莫名地扭头看了下牌匾上的「江北殡仪馆」五个字,喃喃自语:“怎么我跟他都多少沾点晦气。”
“我叫江莺,江北殡仪馆的江,莺歌的莺,”江莺说着抬眼看下李北,“你名字里的bei字是哪个?”
李北似乎很不喜欢光,头更低了一些,江莺只能看见一个白皙的下巴尖。
很瘦,令人不安。
李北低哑着声音说:“江北殡仪馆的北。”
江莺:“……”
突然有一种这就是她会带李北一个陌生朋友回家的根本原因。
江莺在心里叹口气,侧开身体:“请进。”
李北慢吞吞地越过她身边,江莺闻到一股很淡很冷的肥皂香。
她微微掀起眼皮,偷看这位陌生的朋友。
完全隐藏在帽檐之中,衣服的料子不厚,肩膀处微微凸起一块骨头。
他的身姿修长,却很瘦,毫无生气。
一身的黑色仿佛是要把他藏起来,与之整个芸芸众生分裂开来一个无法跨越的距离。
灯光镀满他的背影,停在第二个路灯下。
江莺怔松一秒,他在等她?这个想法的构思,让她有几分雀跃。
快速关上沉重的大铁门,江莺插好门闩,上上大锁。
咔嚓一声,只剩下他与她。
江莺走到李北的身边:“走吧。”
这里是父母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是江莺所栖身的唯一一个地方。
现在来了一位奇怪的少年。
对于多年来死气沉沉的殡仪馆来说,江莺到觉得,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一阵狗吠声响起,前方的背影兀的顿住。
老槐树的叶子间灯光肆意,江莺看出了一种他怕的感觉。她快步越过李北,上了个台阶,朝锁在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