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抬头看了看天,忽觉远处山头冒起些烟。
她蹙起眉头问道:“那是怎么了?”
玉崇跟随方向望去,一时语塞,良久道:“大人,您命臣烧掉的庙。”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起初烧了一半总是被风吹灭,无法,臣只好又点了几次火。”
霍云:“哦。”
不远处的柱子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
“临安刺史霍元习之女,今岁二十又一,家中私藏朝廷钦犯,本应满门抄斩,但念霍家对其中缘由并不了解,最终仅将霍家夫妇斩首示众,其余家眷皆为奴,于贞乾十五年十二月流放……”
一双小脚在桌子下晃晃悠悠,小手捧着一卷轴,楚凌御眉头紧锁,将唇上的毛笔夹得更紧了。
门外人影闪过,吓得他唇上的毛笔掉了下来,他小心谨慎地卷起卷轴,藏入袖中。
霍云,原名霍玖桑。途径唳鸣山时,求了个姻缘签后,把他庙烧了。
原本他就不管姻缘这事儿,那地儿本来供奉的是月老上神,他才刚刚上任正式神官,好容易有点香火,就因为月老那签把他庙烧了,可把他心碎的,他去找月老上神说理,月老却推辞道:“本神早就交接完了,你自己看着办。”
楚凌御踱来踱去,囔囔道:“给她找个姻缘,能把我庙盖回来不?”
“可是玖桑如今是个太监,怎么给她说媒?”他满脸愁绪,在天真的小孩子脸庞上显得格外突兀。
忽然一阵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仰头望去,来人只是府上的一个女婢,她抬着一身新衣服进来,道:“大人让奴婢给小公子换身衣裳。”
楚凌御反问:“大人去哪儿了?”
婢女摇头,“不知,好像是回房了。小公子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探听太多的好。”
楚凌御不明白,这儿的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好像玖桑会吃了他们一般。
换完衣服,他在府中乱晃,倒是碰见了玉崇,他上下打量了下楚凌御,不住地点头道:“人靠衣装,这样看倒不像是个顽童了,对得起你以前的家世。”
楚凌御左右看了看,问道:“大人呢?”
玉崇一听,点了点他脑袋瓜子,取笑道:“赖上我家大人了?”
说着他收回手,哈哈大笑地大步离开,只剩一脸阴郁的楚凌御哀怨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银杏叶落满了青石台阶,石阶上通往的小道蜿蜒至深处,与别处不同,这条道旁都是银杏树,暖黄似火,满地黄金。
远远的,屋檐下模糊的人影,端坐着,正倚靠在门旁,似乎正在休憩。
楚凌御猫着脚步走上石阶,脚底踩着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音,微凉的秋风拂过,银杏叶飘飘摇摇落在了酣睡着的人官帽上,自帽檐垂下的两条银带垂在肩头。
睡觉还戴着帽子,多不舒服。
他悄声走上去,刚伸手准备帮她摘下来,本该熟睡的人却忽然开口:“你做什么?”
楚凌御的手悬在空中,尴尬道:“大人,我看你这样休息不舒服。”可霍云的眼神分明是让他把爪子收回去,他只好悻悻缩回。
似乎是看出少年的失落,霍云收了收脾气,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害怕。”
“怕什么?”霍云坐直了身子,好容易睡了一下,忽然又被惊醒,眼睛有些干涩,只是她不动声色,并未责备对方什么。
楚凌御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一旁,手指在竹板上打圈。
霍云叹了口气,“不用怕,薛府的人不会发现你的。名单上的你已经死了,你是早已落败的贵族,没有人会煞费苦心去对付你。”
楚凌御摇摇头,转过头来,伸手取了霍云帽子上的银杏叶,眨眨眼道:“凌御可以一直跟着大人吗?”
霍云倒是有些意外,勾唇嗤笑道:“就这么喜欢跟着咱家?”
楚凌御狠狠点头,却被霍云当头泼了冷水,“可是咱家不喜欢你。”
霍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曾想他却道:“大人只需告诉凌御喜欢什么。”
少年满脸真诚,两眼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本来是想膈应他的,这下霍云倒被问得不知作何回答,只好微抿着唇撑着地板起身,自顾自下了石阶。
“大人,你还没说呢!”
霍云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喊声,无奈地摇摇头,行至小道中央,她侧身看着趴在门前呆愣着的少年,道:“这儿的银杏不红,咱家要去看漫天花火,你若是喜欢,便跟着。”
霍云一袭石青色花衣,偏瘦削的脸蛋旁两条银带随风而动,高挑的身姿立在满地枯黄的灰石小道上,空中稀稀落落的片片金黄似是怕扰动此时的光景,都自觉地往旁落去。
楚凌御呆滞了一下,霍玖桑能讨得薛贺明喜欢,还是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