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直不直白,况且,你不像是会这么做的龙。”
这话有几分不自知的逾越,龙族沉下眼眸,说话时露出尖锐的虎牙。
“人类,别自以为了解我。雏鸽如何敢断言鹰隼的思想,绵羊如何敢过问虎豹的守则;你不清楚我曾杀过多少个央求哀泣的仇敌,撕裂过多少颗剧烈鼓动的心脏,脚下流过何等汹涌的血河。”
她只是叙述,偌大的血气就止不住地从字里行间流溢,吐出的每个字都极具凶险和威赫,像龙鳞熠熠地折出寒光,像巨石轰然滚落,碾压过的草甸都变得粉碎。
可是国王盘腿坐在原地,表情可以说是平静的,对视了好一会儿,连时间都平息了,他指指她胳膊里还圈着的羽绒枕。
“你连我的抱枕都没有勾破。”
而且也没有一见面就把我活埋在这里,还听我解释我的蠢事。他在心里补充。
这话飘下来,张牙舞爪的龙也不打算继续演,撂了架子,懒洋洋地倒回去。
“枕头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揍枕头。你并非有意扯我来当借口,是命运指点你说这些话语,再经由不息的风让我听见,我来此地是万般机缘巧合促成之果,为什么要针对你?正如雨水打落了树梢的花朵,难道是树的错么?”
她抛去刚刚装出的威仪,说得轻快,合着远方异族习惯的口音,像浅浅的歌声。
国王叹气。
“所以你真的不收下?”
“为了你的坟头不会太早立在后花园里,不。”
“那还有任何我可以补偿的吗?”
“你丢的脸就够了。”
他绝望地默认这个说法。
“还有这个有趣的小故事,”茜茜莉娅兴高采烈,“对旅行家来说,没有什么财宝比得上一个美妙的新故事更有价值啦,这可以收进我的传记里。”
洛尔斯惊恐地看着她。母神在上,告诉他她不是要这样做。
“不过你让我想起来,我确实有想要的东西。”龙族坐起来,挨近对面的人类,像动物幼崽那样摸索着,郑重其事准备落下爪子。国王凝重等待她的下文,心里暗暗决定不管她说什么都必须尽力去完成,押上皇家的尊严。
她伸手:“你说长老院写了寻人启事,放在哪呢,给我一张当纪念吧。”
……等等,撤回,他需要撤回。
“我,这,呃。”洛尔斯磕磕巴巴,“你可能不知道,那篇启事的措辞比较,不是说尴尬、但、但确实不太好……多看,更不值得收藏。”
“可我还没看过呀!”年轻的龙叫道,翅膀轻轻拍打柔软的绒毯,“洛尔斯!”
国王闻言吃了一惊:“你怎么没看过?!”倒不是我很期待让你看但你怎么会没看过!
“我这个月本来是在西大陆和朋友聚会呢,我们每隔一百年就凑到谁家里聊聊新鲜事,顺便换换礼物。他提起东边一个叫埃瑞斯蒂的国家好像有人在找我,我才顺着洋流飞过来,又沿着人们的议论找到皇宫的。”
“西大陆……”洛尔斯呆滞,“但这才十几天,就算是最好的风系法师也不可能把消息传到那么远的地方。”
“为什么一定要是法师?”
龙族奇怪地看着他:“不息之叹,萦绕云端的舞者,往来海与陆的唯一,穆尼赛的最自由者——将趣闻传入我耳中的,乃是真正的风。”
“风也会散播各处的流言吗?”
“当然!”她笑起来,“就在我们说话的档口,这世界就有千百对爱侣正经受离别和重逢,千百位诗人正描摹生死的形状,千百颗滚烫的心正永恒地停歇;风把旧事新事一并地携去海的另一端,整日整日地歌唱,我的朋友恰是能解读它们唱词的风语者,每天睡醒了就像人类阅读晨报那样阅览远方的趣闻。”
洛尔斯赞叹:“我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可恨这个了,”龙族呲牙,“我不止一次听他抱怨北方的哪个国家‘打铁的噪音震得我耳朵都快炸成碎片’,或是‘人鱼就不能安分点,别天天召暴风雨玩毁船救人的戏码了’,我半月前去见他,刚坐下来他就开始笑,笑得我莫名其妙。”
“他说:‘茜茜莉娅,你可来错地方了,如果你仍然是热爱开阔眼界,收获见闻的旅人,现在应该快快往东方走才对!’我问他为什么,他就只是嘱咐我去东边的人类国度,多瞧瞧街头巷尾议论的行人,那里有我绝对感兴趣的事正在发生,如果我去到后觉得受到了欺骗,他就把他最珍惜的苜蓿冠冕送给我做发饰。”
她说:“现在我可得承认,他对那顶冠冕是实打实的爱重,起码这一次我拿不到手啦!”
他听得入神,看向茜茜莉娅时又恍然,这才真正地意识到,茜茜莉娅并非他的人类同族,而是属于传说种族一员的生物;她所熟识的世界,比起他能想象到的乘以百倍计,都要更广阔。
而现在她在他面前,是他绞尽脑汁勾画的赞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