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西南角主要修建的是起居室,红木回廊连着黑黝黝的厢房,二层小筑拔地而起,依稀可见当初的精致秀丽。
温枕雪站在庭院中扫视一遍,立刻明白江蘅为什么让她先找西南角——此处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草皮压塌一大块儿,假山旁半干的湖泊里隐约有个人形,似乎有人摔下去过,廊柱上全是深浅不一的锐器划痕,她还在草丛里捡到一颗佛珠。
她记得明山玉有一样法器,就是凤眼菩提佛珠。
府邸年久失修,厢房窗纸破了洞,夜风呼呼地往里灌,活像鬼魂啜泣,温枕雪捂住胸口,告诉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要镇定,心跳过快可能会死……她从垂花门开始,一把推开了第一间厢房的门。
掘地三尺,这是笨办法,谁叫她不能修习,不会写那些有稀奇古怪功效的符咒呢。
一间、两间……许是觉得危险,项圈里的金光符咒完全浮了出来,小蝴蝶一样跟着她的步子跑,幽幽的一点光芒刚好足够她看清屋内模样。
“咦?”温枕雪粗略一扫,刚要离开,又停驻脚步看了回来。
这是她找的第六间屋子,面积可观,家具一应俱全,榻边还半垂着缃色雪纱帐,风一吹便摇曳起来。
怪事。
钱老爷带着家人迁府时,应该把家具物什都带走了,前几间屋子空有外皮,内里空空荡荡,这间怎么还留着?
谨慎起见,她只稍微往里走了几步,端详这些陈设。
左侧摆着花梨木条案,上面有女子用的妆奁,雕花铜镜斜摆着,镜面已经模糊不清,旁边零散搁着几枚一指左右长、像银针又像暗器的素银簪子,簪身刻了些潦草的字,歪歪扭扭,很像花纹。
这间屋子处处都彰显着有女子生活过的痕迹,但整体来看,它并非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因为能很明显看出第二个人的存在,比如床上多出来的那只枕头,双人制的木施,洗脸架上还有男子用的剃胡短刀。
这应该是一对夫妇共同居住的正屋。
温枕雪疑惑了一瞬,不做细想,此时男主的安危才是第一要事,她没什么抱大腿的志向,但绝不希望因为自己这个变数导致主角开场即死亡。
转身出门的刹那,她目光掠过亮格柜上方,那里放着一柄通体修长的宝剑,剑鞘镂空,搁置多年依旧折射着冷光,跟寻常百姓手中那些花架子截然不同,只怕是哪位大能修士的佩剑。
修士?
她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
前院,干枯的树干失去最后一点生命力,横七竖八倒下来,裂成无数块。
精心饲养的宠物一朝团灭,红雾恼怒起来,翻滚聚拢成一团浓云,片刻后消散,从中露出一名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
女子神情郁郁,面容保存得完整,是个显而易见的美人,只是脸色过分苍白,几乎压不凤冠霞帔的艳色。
她张口便唱,竟是如泣如诉的戏腔:“哎哎嗨呀咿呀哎呀,小公子铁石心肠!缘何欺负弱女子!”
她倒恶人先告状,可惜江蘅软硬不吃,眉宇闪过一抹戾气,厌烦道:“叽叽呀呀的,叫魂呢?打是不打?不打就把人交出来。”
女鬼浑然不理,在半空中走了个圆场,而后嫁衣大袖一卷,掐着云手,婉转唱起来,“我本是朱雀街高家女,年方二八美名扬,那些个青年才俊踏破门,红娘日日拜帖呈……”
江蘅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垂下去,不动作了,只是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却捏着短匕,蓄势待发。
“郎君小意又温柔,直把人心魂一起勾……”女鬼仿佛是孤寂多年的深闺怨妇,猛不丁来了一个听众,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的故事分享出去,唱的那叫一个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江蘅看她少顷,不自觉皱起了眉。
民间有句老话,叫“阴间魂,人间貌”,是说大部分死去的鬼魂,通常都会维持在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据说第一位钱少夫人是病死的,难道她病死前,还特意换了嫁衣?
还有一点他想不通,温枕雪说第一任少夫人是民间散修,怪力乱神的手段会不少,钱家三年的折磨无疑也证实了这一点,可他刚才跟对方交手,倒是怨气滔天没错,可为什么一个咒决没使出来?
难不成她死了三年,把仙门的手段忘光了?
“钱郎!锵锵锵——可怜妾身福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消受不得,可郎君负我!一夕鸠占鹊巢,竟不识伊人面——”
-
又推开一间房,温枕雪瞳孔骤缩,默念十来遍阿弥陀佛才冷静下来。
天色完全沉下去,月光却攀爬到天际,带着冷冷霜雪意,将屋内照了个七七八八亮。
推开门,打眼望见的就是两件颜色艳丽的彩绣女帔,用衣架支着,离门槛不过两三步,正对着门口,乍一看还以为站着两个人。
凝神再看,屋内一片万紫千红的戏服,女帔男帔大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