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霁陡然又想到第一世那个宁可孤单游走于世间也不愿回莫家的白玦,还有今世依然习惯孤身一人独处一院的白玦,以及他那句“不同寻常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是不是也曾在天界的某处孤单静坐,曾因不同寻常,而备受族人冷落?
宁霜霁劈叉的思维各有各的想法,她轻轻碰上白玦搭在桌面的手,将自己一切或心疼或伤感的情绪都化成不会打断他思绪的绕指之柔,好半天才把“误入歧途”的那部分注意力拉回正轨。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白玦所指应该是卜辞并非全貌那句。
“所以你觉得卜辞是真的?”宁霜霁略一思索,顺着他的话提出个假设,“如果卜辞成型时会经天门之灵经手,那它发放前偷偷作出修改确实不是不可行。”
“正是,”白玦颔首,“它也许无法改变内容,甚至只可减不可增。否则天地门之灵那么期待天地大乱,又颇爱排布看戏,直接通过卜辞将各种乱象全写进去,凭当时神族对卜辞的重视程度,其中暗示性怕早就能引起大乱了。”
宁霜霁深以为然,跟着分析道:“还有,风棋说天地门之灵曾讨论过我的卜辞。若是讨论你的便也罢了,毕竟你同天门之灵确实有过不少接触,但我却不然。会这么重视我的卜辞,是不是就因为其中的‘暗示性’?”
“死万物”,光凭这三个字,能掀起的风浪便注定不会小。
更何况这是出生卜辞,是天地对神族新生未来的概括,谁敢轻视?
历练之后,宁霜霁其实已不那么在意从前种种,甚至能理解族长所做一切不仅是在维护族人安危,也是在保护她不受卜辞内容影响心智。
正因没有早早接触这些,她心中对天地有敬,却并不畏惧,亲历大劫后越发不会再对意图毁天灭地的天地门之灵言听计从。
她从不觉得一份卜辞便可道尽她一生功过荣辱,哪怕那真是天地之召,她的好坏,也不会因一句话而被定义。
她的人生,只有自己可以书写!
宁霜霁怕白玦还担心自己受卜辞所困,立马表态:“什么卜辞不卜辞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在我看来,若真想将我一生记个周全,怎么也要用一张能铺满整个人界的纸才勉强够用,我怎会因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自怨自艾?”
白玦忽然起身靠近,张开双臂垂眼浅笑地看着她。
宁霜霁也笑笑,站起身扑进他怀里。
明明还没过去多久,但这次的拥抱已不再似刚从古战场出来时那般沉重。
白玦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霜霁,你真的很好,有你真的很好。”
宁霜霁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再压抑不久前风刃缭绕时便已不停上涌的眼泪。
“白玦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她声音有些发颤,可脸上却是笑着的,“我没有辜负你的牺牲,也不再是只能躲在你身后被保护的小青龙了。”
“嗯。”
心口丝丝缕缕的凉意逐渐蔓延开来,白玦闭上眼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哪怕压得身上伤口发疼依然不愿松手。
灵力逐渐恢复,他终于得以再次察觉到魂灵中那抹护他不散不灭,并终得以重生于世的龙息,也开始察觉到宁霜霁颈上血凝珠中暗含的属于他的灵力。
他们灵力随记忆恢复而日渐强大,血凝珠和龙息之间的感应也越来越强烈。
哪怕未被记起时,它们也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挚爱的魂灵,从不曾放弃过。
宁霜霁半张脸都埋在白玦肩头,声音闷闷的:“白玦,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界啊?”
白玦一愣,思绪旋即被拉回了曾经。
他从小便是以主神身份独居一殿。
即使是神族,少不得也要对主神大人心怀敬畏,更何况天有召时天门之灵都会直接传给他执行,他便成了半个代表天意的执行者。普通神族越发无法望其项背,有时在外无意间遇到他,局促不安的情绪简直无处遁形。
白玦渐渐察觉到大家的抗拒,为不给他人添麻烦,便越发不愿出殿门。
龙族还未举族入天界时,白玦其实没看过龙族的卜辞记书,直到龙族举族飞升,族长才带着族中记录去找他……
“龙族族长将你的卜辞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有条小青龙被独留在清川寒潭。”白玦没有说自己那些孤寂的过往,只简单说了两人相遇的前缘,“我那时因卜辞担天地重负,觉得我们的经历有些相像,忽然很想见见你。”
所以他第一次为自身所愿主动走出殿门去找天门之灵,以多年勤恳换了两世凡人身份。
他没有跟天门之灵提起宁霜霁,但特意说起自己想去西边看看。
那时他并无非要见上一面的执着,只想顺其自然,有缘得见最好,若无缘,便只当是真的给自己放两世小假了。
万幸,他们的缘分是这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