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四月十五日,珉良镇。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白玦和宁霜霁终于离开清川寒潭,一路向东。
他们没有直奔战场前线,而是先回了趟珉良镇。
白府门户紧闭,里头空无一人,但应该已有世家弟子前来收拾过残局,因此院中尸身皆已被带走掩埋,血迹亦被尽数洗去,再无冲天腥气残留。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可惜死寂中或挺立或伏倒的草木,皆是两月前惨剧的见证者。
翻墙而入后,白玦在府上长廊殿阁穿行着,试图寻找些许可以留作纪念之物,却什么都没能找到。
或许是世家弟子以为白府上下尽数丧生,便将小物件同尸身共同掩埋了。一来免得日后再有歹人觊觎白府财物,二来这些可算作陪葬物品。
出白府后,他们去了白家坟冢。
据传康家听说白府之祸后,专程派人前来接手丧葬事宜,并在珉良镇郊开辟出一处空地作为坟冢。
白家夫妇生前一心向善,口碑甚佳,城中民众丝毫不以此地为晦,络绎不绝,直到过昼间阳气至盛之时,不再适合吊唁,才再无人来。
为免节外生枝,白玦和宁霜霁一直躲在暗处,直等到无人后才现身。
坟冢四周明里暗里布着不少防妖符咒,下足了功夫,不知其中是否也有白思行所留。
白玦留意到符咒存在,担忧宁霜霁的安危,正要劝她在外面等片刻,就见她先停下脚步回身看过来。
“去吧,我等你。”她说。
白玦轻点了下头,缓缓朝坟冢正中的一个石碑走去。
外人不清楚白府所有人的名姓,因此坟冢中大多是无名墓碑,但中间这个却清晰刻着逝者名姓。
——是白夫人和白老爷合眠之处。
生同衾,死同穴,纵无法白首,终不负情深。
白玦面向石碑,长跪于地,稽首相叩。
宁霜霁就站在不远处安静望着。
她没有同白玦一起上前,因为她知道白玦一定有很多话想对白家夫妇说。
这是最郑重的别离,也是最后的倾诉,她不想打扰。
终于等到白玦起身,宁霜霁猛地抬步跨入符咒范围,走到他身边。
白玦有些惊讶:“你怎么进来了?”
“符咒力道到底有限,且不说我是半神之身,论能力在妖中也是大妖中的大妖,不怕这些。”
宁霜霁说完将目光移转至石碑之上,学着白玦的样子跪下,一拜到底。
——白老爷白夫人,还有白府的大家,多谢你们一直以来对白玦的照顾,也多谢你们将他视为亲子舍命相互。从前霜霁任性顽劣,不懂真情可贵,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傲气不羁,从前族中祭祀时跪天跪地尚且不愿,娘亲死后旁人便更不用说了。
可如今她愿心怀敬意,以一叩送故人安息。
惟愿善者所到皆安,再无祸事。
白玦没想到她会如此,在她起身后便覆手牵住她,力道不轻不重地攥着,像是抓着件稀世珍宝。
宁霜霁倒觉得他不必这般感动:“他们是你的爹娘,那四舍五入也算我爹娘,送一送也是应当的。”
即使知晓白玦记忆并未被消,他们也一直非常默契地没再提过送养一事。
事到如今,白玦从何而来已不重要,反正他们已心知该向何而去。
二人相牵着朝官道走去,走出不远后忽听到车辙颠簸的声音,不禁齐齐回头。
竟是辆马车从城中奔出。
马车在坟冢前停下,赶车人下车后回身叫人,而后车厢中缓缓走出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正是年前便告老还乡的翁先生。
赶车人像是翁先生的家奴,好心劝道:“先生刚到,舟车劳顿着实辛苦,其实可以明日赶早再来的。且如今未时已过,来坟冢吊唁会不会……”
“莫要多说,”翁先生扶着赶车人的手下车,“既然已到,就不该拖到明日。白老爷白夫人宽厚待人,老夫久居府上多年,回乡后仍得他们关照,就是子夜才到,来上一趟又有何妨!”
“况且玦儿他从小随老夫习文,如今已十年有余,老夫早将他当作我儿看待了啊……”
翁先生形容哀痛,说着竟不住痛哭起来。
赶车人再不多说,轻叹着气将身形蹒跚的翁先生扶至白家夫妇石碑前,又反身回车上取金银纸钱,用火折子点火烧起来。
老人抽噎的声音在寂静荒郊中清晰可闻,即使白玦和宁霜霁隔着数丈距离,仍能感觉到其中悲切。
宁霜霁想了想,有些不忍地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白玦唇线紧抿着,闻言摇头道:“坟冢中有写着我名字的墓碑,就在爹娘旁边,想来是舅舅为护我安危特意为之,我若上前,便是辜负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