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捺落下,萧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这才抬头朝她看了过来,“你回来了。”
眼前之人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就像是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和欲望,永远是这般冷静而疏离。
如若不是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宋星凝都要怀疑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了。
“你受伤了。”萧璟轻轻叹息,长长的尾音带着几分关切和怜惜之意,随即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宋星凝立即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缓缓摊开了手心,将那支染血的弩箭送到了他的面前,“你要杀了太子和我?”
“是的。”萧璟的眼眸中依旧一片风平浪静,直白地给出了答复。
宋星凝的心间似有细碎的疼痛蔓延开来,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就连眼前之人也看得不真切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也会死在万箭齐发之下!”
萧璟的眼眸清澈如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似乎蕴含着款款的深情,“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死,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潭清疑水浅,宋星凝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开始怀疑自己从未看透过他的内心。
在回来的路上,她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他可以向自己敞开心扉,坦然相待,表明自己内心的万般无奈和痛苦,那她割袍断义的决心是不是也会动摇?
对方这般若无其事的冷静让她渐渐坠入了冰冷彻骨的寒潭,满腔的痛苦和愤怒都被瞬间冻结住了,让她根本就没有发泄之处,只能任凭绝望肆意地吞噬着她的内心。
此时,萧璟的目光落在了她受伤的胳膊上,“我让元荣去拿伤药……”
“你喜欢我吗?”宋星凝忽然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想到她如此直接地抛出这个问题,萧璟的眼底似有惊讶的光芒一闪而逝,“喜欢。”
“你喜欢薛小姐吗?”
萧璟也平静地给出了答复,“算不上喜欢,不过也不讨厌。”
宋星凝觉得胸口堵得慌,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保持当前的冷静。她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今日若是薛小姐问你相同的问题,你的答案也会相同吗?”
如同一石入深潭,萧璟终于有所动容,脸庞上闪过了一抹复杂至极的表情。
宋星凝将他的神色变化都揽入了眼底,仿佛听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渐渐碎掉的声音,“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萧璟的眼眸渐渐深沉,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拼上性命去守护你,就算是十条命死了九回,只剩下了最后一条命,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用来守护你。”
“我不理解,要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杀了她?”
“自始至终,你谁也不喜欢。我也好,薛小姐也好,在你心中,不过都是工具而已。”
宋星凝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散,如同流星湮灭在黑夜。她用力折断了手中的弩箭,将两截断箭丢在了他的面前,转身就离开了。
就在走出水榭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心变得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萧璟深沉的眼眸里渐渐泛起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响敲门声将他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进来吧。”萧璟立即收了所有的神色,又恢复了平素的淡然自若。
陈管家缓步走了进来,“殿下,这封信是宋姑娘今天早上给我的,她让我晚上转交给您。”
萧璟立即伸手接了过来,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封信似乎有些异样的沉重之感。
他打开了信,纸笺上只写了短短一句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天上人间,夜夜流光长相对。”
他曾经写过这句话送给她以表心意,“愿我如月君如星,夜夜流光长相对①”,只是没有“天上人间”这四个字。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陡然就变了,而向来毫无波澜的心底骤然泛起了一点涟漪。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截染血的弩箭之上,睫毛微微一颤。似是不忍再看,他转头看向了窗外,只见黑夜暗沉,无月也无星。
*
回到了长宁巷,宋星凝一个人在家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她才翻墙而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点燃了烛火之后,她打开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取出了一张洒金信笺。
“愿我如月君如星,夜夜流光长相对”,这两行字出自萧璟之手,字体遒劲秀逸,力透纸背。
她阖上了双眼,又慢慢睁开,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清明如水的坚定。
她缓缓将纸笺送到了烛火之上,曾经的那些过往与爱恨,欢笑与悲伤,都在火光中渐渐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