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背佝偻的男人跪在地上,手肘隐没于书箱中,不停地翻找搜寻。
一册又一册卷宗滚落,平日告诫佣人轻拿轻放的资料,如今仅仅因为妨碍视野,便被粗鲁地丢在一旁,逐渐铺散成枯黄的纸毯。
驹野冥土面色苍白,起伏的胸膛昭示着情绪跌宕,他几乎听见了血管的流动声,那样急促而剧烈,仿佛下一刻会禁不住压力而爆裂。
可是,死亡哪有这么简单?
年轻时骄傲自大,怀揣着愚昧的好胜心,他做错了许多事,每一桩都不可饶恕。
付出代价是应该的,以驹野髯星的死作惩罚,四十年的痛苦岁月还不够吗?
一定要这个继承自己衣钵的少女坠落悬崖,命运的嘲弄才算完结?
“——找到了。”
瞳孔定格骤缩,冥土身形一晃,猛然跃起,跌跌撞撞行至晴光面前,“这是暗影魔驹事发的记录,髯星原本打算悉数销毁,我私下保留了一些。”
他的关节不甚灵活,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肚都在颤抖。晴光略微蹙眉,想要搀扶起髯星,却被他捉走手臂放在了卷轴上。
“快打开看一看。”冥土催促道。
卷轴的内容不算长,整体读完外加思考,统共只花了几分钟。
“怎么样?”死死地盯着晴光的表情,冥土不想错过一丁点变化,“族长……有帮助吗?”
晴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从头又过目了一遍,然后轻声发问。
“天人模式的资料,这是全部了?”
没有正面回复问题,已经是一种隐晦的答案。冥土脚底发软,直至缓慢地跌坐,他才感受到了晴光的支撑,那样稳当有力,如她这个人一般可靠。
穷途末路至此,她居然还能分出心神,照顾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师父。
“没事吧?”把卷轴放下,晴光担忧地看着状态不佳的男人,“冥土老师,听得见我说话吗?”
愣愣地点了点头,冥土张开嘴,一把捏住她的胳膊。
“有的,”他迟钝地继续着上一个话题,“族里一定还有记载,天人模式的秘密……我会给你找出来。”
自顾自的语句异常快速,分不清冥土到底是在说服晴光,还是为自己寻找底气。
“髯星……你父亲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他把你交给我,肯定留了后手。”
“你的荣光,你的未来与梦想,怎么能因为我……你们父女两人,怎么可以都因为我……不,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哪怕是死亡,我也绝不会让你——”
不会让你陷入绝望的境地,乃至沦为全忍界的敌人。
上一次失去矜持,冥土恳请晴光不要迷茫于生死,劝告她大胆地往前走。
而这一次颜面无存,甚至理智都支离破碎,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拖住晴光。
痛疚,悔恨,懊恼,他祈求晴光不要那样果决,不要义无反顾地走向深渊。
“先将天人模式列为禁术,不要轻易使用,族长,在我找到解决办法前,千万不要再开启三种仙力!”
“……好,我同意。”
晴光垂下头,酸涩又柔软的情绪从心房钻出。
她抚着冥土的肩膀,像是曾经伟岸的父亲,试图为落魄的男人寻找归宿。
“这件事拜托你了,冥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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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修养的日子说快不快,恍惚之间,时间来到了几个月后。
离开了三族事务,晴光的生活堪称清闲,她留下了许多纲要,一一照做的话,虽然不如亲手执掌来的稳妥,却也不会令事态偏离构想。
稍有风吹草动,犬冢与油女两位族长都会捎信,参考晴光的意见作出决断。
因此,花间酒算得上相安无事,晴光现今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与冥土攻克天人模式的弊端上。
对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谐律可谓神乎其神。无人知晓晴光的上限,没有任何现存的有效手段能够制止她,日向一战便是如此,若非晴光觉察到了反常,日向一族连延续姓氏的人口都不会留存。
强大又顺手,这本就是她昔日享有之物。
比起用查克拉作战,晴光真想时刻都开启着天人模式,沐浴在天角兽的源流中。
然而不行,谐律在无时无刻地将她拉向疯狂。
必须及时住手,哪怕再不习惯,身体自发地产生了抗拒,也要铲除自己对天人模式的依恋。
这种与血脉割裂无异的行为需要极强的自制力,换做任何一个忍者,恐怕都没办法如此干脆地放弃力量吧。
迫使晴光走出无尽之森的契机,源自一封定期联络的信。
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她在书房批阅着族务,碧芙坐在隔壁的小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学堂布置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