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如何能够忘却?”
——忘不掉的。
晴光当然知晓,杀亲之仇,戮友之恨,出生后耳濡目染的敌意,这些不是凭几句话便可以释怀的东西。
然而,总要有人忍耐锥心刺骨的痛,将病灶悉尽剜除,以绝后患吧。
犬冢崇的父辈没做到,是因为他们被时代裹挟,缺乏合适的时机,可犬冢崇不一样,他体验过伙伴的滋味,友谊的课程,他已学有所成。
如果连犬冢崇都不愿意尝试,一心想着斩草除根,仇恨会更深刻地扎根在犬冢的血脉里,延续到下一代,再下一代。
直至憎恨的循环绞灭一切。
“……不能忘却亦无妨,我很清楚,以局外人的身份要求你谅解,是何等自大的行为。”
晴光微合双眼,“甚至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也背叛了族人,背叛了无尽之森内新筑的墓碑。”
“尽管如此,我依然坚信,讲和才是我们三族最好的出路。”
那些逝去的人,他们会希望亲友搭上性命为自己复仇吗?
难道坠入黄泉的刹那,他们所思所想的,不是要幸存者好好生活,这辈子都不要被战争殃及么?
“为了铭记仇恨,不断牺牲同胞以血还血……这是本末倒置啊!”
她从来不曾忘记驹野黑晶的遗言,与少年苦苦哀求的模样。
五年间相处的点滴,在其中一位主角离席后逐渐模糊,只有那份被爱重的感觉,依旧收藏在晴光心里。
如兄长般宽和,如挚友般热切,如信徒般忠诚不二的人,用苍白失色的嘴唇,执拗地恳求她。
【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憎恨油女……放弃讲和……不要动摇,不要改变信念……奉献性命,我心甘情愿……】
所以,千万别被忍者的残酷击败,别认输,别气馁。
别为了区区雪恨这种事,玷污你伟大的理想。
时至今日,晴光终于理解,为什么驹野黑晶不肯安详地离去,要求得她的许诺。
那个时候,他一定看出了自己的杀意。
盘旋在晴光脑海中的,是要让凶手遭遇相同惨剧,不宣泄这份悲痛就不罢休的阴暗。
她君临玉座太多年,羽翼足以庇护四方,乱党难以翻出风波,那些疏狂与放恣,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是驹野黑晶用热血擦亮了尘封许久的利刃,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晴光,明白一旦凶器脱笼,油女覆灭事小,晴光期望的未来也会彻底破碎。
这怎么行呢,晴光可是驹野的救世主,是要改变世界之人呀。
我的日光姬,不要难过,让我为你献上最后一份礼物。
“死去的忍者,无论犬冢还是驹野……包括黑晶在内,大家的遗憾会由同伴继承,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情人……你觉得,他们的遗憾仅仅是没能多杀几个敌人么?”
“我们身为族长,应该思考如何卸下这些人的重担,让他们闻闻花香,看看大海,自由又健康地走完一生。”
“为了避免更多人怀抱遗憾死去,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时机,为三族的历史画下句点。”
犬冢崇说不出话,他悲哀地发现,似乎反驳晴光的理论,自己便会变成一个缺乏情谊的、极度自私的领导者。
他做错了吗?
可处于混乱的世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自祖辈起持续不断的战争,仿佛永远无法终结,要保护孩子们的未来,只能尽量多地歼灭敌人。
像晴光这样企图与敌人和解的想法,才是忍者中的异类,是会被鄙视的软弱理念。
“……犬冢族长,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我们与宇智波制定的合盟协约,等到两年结束后,你仍然打算和油女开战吗?”
海潮般滔天的气势平息,晴光安稳地坐在原处,犬冢崇胸口一松,发现自己找回了声音。
“……当然,”他说,“这原本就是宇智波斑的期望,依附于强大者有哪里不对吗?连驹野也是先依附犬冢,才有了今日的繁荣!”
晴光不置可否,接着问,“由于天气作祟,事情并没有照你当初的料想发展,与油女再度开战,会消耗我们为数不多的积余,坏处大于好处。”
“油女能不能挺到明年存疑,我只知道,如果面临绝境,人类会变得无所顾及,家族都要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反倒是你,犬冢族长,你能承担多惨烈的代价?”
“昴,流奈阿姨,他们中的哪个死去,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派胡言……今年才十五岁的你懂得什么!忍者是为了奋战至死才出生的!”
若不是茶杯已经四分五裂,犬冢崇还可以再摔它一次。
“宇智波斑是信奉血腥力量的忍者,遵循他指示的道路,得到的利益会弥补损失,战争的痛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