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南村寨的夜,静得没有风声。
良呦呦没有如之前一般站立在邬褚的肩膀上——少年认为她该睡觉了,于是颇为妥帖地遵循莫须有的“生物钟”,将她小心地搁在自己灰色布衣胸前的领口中。
她原本是一点都不觉得困倦的,奈何无边无际的等待让她逐渐昏昏欲睡。
邬褚的衣襟处被体温晕染出暖意,夹杂着干净的皂角气息,和一丝玿嶂宗独有的丹丸的味道。
良呦呦悄悄从少年的衣领探出头,看向他安静阖着的双眸,她知道,邬褚也没有睡。
自入夜起,少年便盘膝挺背坐于简陋的床榻之上,面目平静,不知在修习什么功法。
先前装了扯面的瓷碗如今已被吃干抹净,端正地放在桌上。良呦呦有点好奇,一个灵根被毁的修仙者,究竟还有什么可修炼的东西?
巨鼋吸食了周边几个寨子的灵气,宛南村寨空气沉闷,皱起鼻子也嗅不到一丝灵力,良呦呦自己也懒得修行,索性乖顺地趴在少年怀中打盹。
夜色沉闷,寂然伏在夜中的,是阿坍早已写好的命数。
约莫着快到子时了,客栈的院中忽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邬褚睁眼,望向面前与阖眼时并无差别的灰暗虚空,抬手抚了抚胸前。
小山雀还在,一动不动,应当是在睡着,邬褚没打算叫醒它,用手摸索着扯乱了衣服下摆,无声地仰面躺在榻上,佯装熟睡。
院中脚步声渐近,邬褚侧耳,听见火把上的蜡油“呲呲”作响的细微声响。
小山精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在他胸前动了两下,细小的爪子摇摇晃晃地踩踏在他的胸口上,邬褚的呼吸慢了一瞬,先前这鸟隔了一层衣物踩在他肩上时还不觉有异,如今竟忽而察觉,自己已有许多年未曾与活物离得这样近了。
一只山雀而已,哪怕活蹦乱跳,恐怕外面那些人见了也不会在意,邬褚不大放在心上,仍闭着眼,呼吸平稳如常。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火光映在老旧的门板上。
“这人是谁?”邬褚听见一道上了年纪的声音问道。
“今日路过投宿的客人,是……是个盲的,用不了,河神不会喜欢的。”汉子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响起,正是傍晚时院中那道熟悉的声音。
阿坍的阿爹。
良呦呦瞳孔一缩,难怪这汉子见邬褚是个盲的,反倒露出放心的神色,原是担心少年坏了他的好事。
她缩在少年暖烘烘的胸前,睁着一双琥珀般圆溜溜的眼睛偷看。
另几个人七手八脚动作粗鲁地闯进了后院,不多时,其中一人身上背了个少女出来,少女不正常地熟睡着,双手无力地垂于男人胸前,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阿坍……阿坍已经许了人家,是不是年纪太大了……寨主,您要不再考虑考虑?”少女睡颜纯真,汉子此时才觉于心不忍,跪下行礼向老者哀求道。
“不大,神婆说这正是龙神喜欢的年纪。”老者眉目冷如山,言语间有些不耐,“涂二,你别像你的姓氏这般糊涂,寨中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龙神怒,旱魃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牺牲阿坍一个,是为了救全寨人于水火。我听说你婆子的病越来越重了,兴许就是这女娃子晦气呢……”
明明是因为溪中有巨鼋!良呦呦气不打一处来,她原以为这汉子是要将阿坍卖给别人家换食粮,不想却是为了拿女子的命去祭龙神,还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愤怒的小山雀在少年胸前振翅,挣出一阵声响,正谈话的两人惊了一下,俱回过头来看,在火光中瞧见不过是只麻雀,顿时放下了心神。
“没眼力的牲畜,徒在这咋呼着吓人。”那老者啐道。
“寨中也有其他合适的姑娘……”汉子回过神,不依不舍地再次哀求了一句。
“神婆算了全寨适龄女子的八字,只有阿坍最合适不过了。”寨主语气间已颇为不耐,一挥手让人将阿坍带走,怒斥道,“祭龙神前还有许多礼数,你别磨磨蹭蹭的误了时辰……药都下了,再装出这副慈父的样子未免可笑!”
汉子面色僵住,半晌没有说话。
四周还有看着的寨中心腹,老者顾着面子,将语气缓下来,“涂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巧莲成亲还是我拉的媒,我晓得你一直想要个男娃,奈何巧莲的肚子不争气,人又越发病恹……我答应你,祭神的事一过,我定差人去青瓦庄寻个男娃过继到你膝下,到时候就同巧莲说,是我派阿坍出去办事了,你瞧她那个样子,还能再活几年,到时我再做主给你续一弦……”
沉闷的夜这时才吹过一阵风,将老旧的门板吹得吱呀作响。
院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良呦呦抻着脖子也听不到了,只听得众人渐远的脚步声,出了院门,似乎外面还有其他人在接应。
她一拱首从邬褚的怀里钻了出来,用喙去啄少年的衣领。
小山雀很急,邬褚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