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秐升话说完,便仰着头踏步出了酒肆。
才至阳光下,她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方才那维持着了并不在意的气势,赶紧松懈下来,抚了扶胸口。
“若是那丁老九也如陈俊俊他们意图动手,咱们两个怕也是小命休矣。”虞秐升对着琥珀小声道。
“娘子,咱们那窗口正对着前头不良人呢,他不会动手的。”这些日子琥珀跟着她,也比平时多长了心眼,就连选位置时,都会选着前头能被巡逻的右骁卫或者是武候不良人能看到的地方。
“还好你机灵,”虞秐升拉过琥珀,“走吧,咱们先回铺子去。”
她拽着琥珀走了几步,脚步停了下来。
“琥珀,那日我们是不是没吃成羊杂汤?”她歪了歪头,神色郑重道。
琥珀睁大眼睛点点头。
“我先去把铺子上了门,你排队去买羊杂汤,到时候咱们东市门口见面。”
“啊?”琥珀还未反应来,虞秐升将她一推,她这才极不情愿往前走几步。
“快去快去,无论如何,今日咱们定要吃到那羊杂汤!”虞秐升在后头喊了一句,“还有那樱桃饆饠你也买些,然后还有后头的花折鹅糕我也要!”
“知晓拉。”琥珀无奈摇了摇头。
虞秐升便快步朝铺子方向走去。
虽已过了新岁,但却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朦胧草植在那些藤条里昏昏欲睡,时冒时躲,方还不知此时才是最冷时候。
邺京城白日里重新铺了细黄沙,但未有多久的功夫,已都沾在鞋底,瞧不见方才的细密妥帖。
她从窄道穿过去,忽然刹住了脚步,总觉得身后似跟着什么人,再回头,也不过是见到了重重人影,不似有多什么的模样。
虞秐升心下有些不安,她的脚步逐渐增快了些,绕过前头的坊门,一闪便进了自己铺子。
脚方踏进一步,她就暗道不妙。
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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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四,你把她绑得这般紧做什么,这小娘子又不是吐蕃兵,如今人都晕了过去,还能跑了不成?”陈俊俊一把推开了正在扎紧绳的安老四,将那绳索稍稍松了些。
“人都绑来了,还讲究那些做什么。”安老四有些没好气,“方才我敲的时候,就用了一成的力气,这若是以前在陇右,这小娘子怕是九条命都不够我敲的。”
“胡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闹出人命来,”陈俊俊呵斥了一声,“咱们本就是逃籍,不得已才绑了这小娘子,手头再沾了命,你是生怕那邺京公廨里的位置不够你蹲的。”
“还有你们几个,都不得轻易起什么歹心,莫忘了我们绑这小娘子的目的。”陈俊俊压低声斥道。
后头几个男人额首。
“咱们给这大陈卖了这么多年的命,若不是命大,早就死在那鸟不拉屎的陇右了,本以为脱了那身甲,回了家便都换来好日子了,可如今看着,咱们换来了什么?家里人饿死的饿死,交的租庸税倒是越来越多,如今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躲在这邺京城里,就是为了讨这一口饼吃,平日别说肉腥味了,就连那富人家的狗都比咱们吃的好,比咱们活的有人样!”安老四扯着嗓子抱怨,“如今这小娘子要去告我们,这是要断我们的命,我才不管她如何,是她先惹的事,若是被她砸了这碗饭,咱们这一条街的人,都直接去那曲临江投河自尽吧。”
“我瞧着这小娘子有些姿色,不如直接卖了她,哥几个还能收些钱,给家里多添几口胡饼。”
“胡说什么!”陈俊俊怒斥了一声,“咱们在陇右当了这么多年的兵,难道当年吃的不是大陈的粮,护的不是大陈的百姓?再如何,即使如今脱了甲,可我们永远都还是大陈的兵,这种鸟话莫要让我再听到第二遍!”
“老陈,方才在铺子里,我看你也想揍这小娘子吧?”安老四道。
“娘的,我只是想先敲晕了她,老子什么时候揍过手无寸铁的女人!”陈俊俊扯了安老四的衣领骂道。
“莫说话了,这小娘子我瞧着是快醒了。”有人提醒道。
虞秐升试图挣扎了一下,偏偏越用力,那绑着的粗绳就系得愈发紧,真也是奇怪。
她方才模模糊糊听到那几人说话,即使看不清人脸,她大致也能猜到是谁绑了她,如今他们既应了不动粗,她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记忆里,在丽景门那些被绑着的,挨打的屈辱感却又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下唇,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些。
微微眯开视线望去,这大概是一间低矮的屋子,甚至并不能说是屋子,只能说,这是一个建成洞窟一样的囚牢,空气里有些潮潮的味道,还不知道煮着什么味道的东西。
“小娘子既醒了,那便莫要在那处不作声。”是陈俊俊的声音,“不曾给你塞布条,是知晓娘子是聪明人,自不会做些自讨苦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