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身子也大不如前,近日有了想要大赦天下的意图,这些死囚名单皆会着圣人过目,臣会将孙五名单呈于圣人眼前。”颜卿作揖,他对自己的计划极有耐心,也对这难得而来的运势心生压不住的愉悦。
不必违背殿下心意,也可斩太子臂膀,上天不薄。
“望县曾召民户千人,而成第二百零一府,此折冲府曾于旧历元年调至雅州抵吐蕃几万骑兵,金川江一役,大陈将士所损尽万……”褚珩没有说下去,他的指节有微微的蜷缩,骨节开始泛白。
“殿下。”颜卿见褚珩神情,起身,对着褚珩一拜,“殿下有鲲鹏之志,颜某愿做那九万里长风,殿下只管展翅千里,莫向后看。”
褚珩看着中年男人谦恭的一礼,他垂了垂目,却没有去扶。
“颜卿,我不做鲲鹏。”
*
虞秐升坐在廊下看着远处出神的时候,忽而听到自己上头吧嗒——
是冰楞子断裂的声响!
她下意识身子一缩,眼睛微闭,身上却无任何敲打。
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在一个影子里,她余光微抬,头上影子落去,迎头便对上了褚珩。
“殿下。”她站起身。
那冰楞子握在褚珩手里,他抬手朝着廊下一扔,冰楞子滚了个圈,渗进雪地里了。
虞秐升才忽然注意到,褚珩身后还站着一人。
中年男子,生得丹凤眼,能看到脸上岁月的沟壑,蓄须毫无戾气。即使只着半旧常服,但看着仍潇潇肃肃。
而且,还有点眼熟。
“尚书左仆射,颜公。”褚珩道。
虞秐升这才反应过来,叉手对着男子施礼。
“见过颜仆射。”
颜卿额首,退后了几步,以常礼回之。
礼节方至,颜卿便迅速将目光回到了褚珩身上。
“臣先告辞了。”
虞秐升看着这位宰执消失于梅树后,突然意识到,这颜卿似乎对她很是冷淡,与看向褚珩时全然不同。
“走吧。”褚珩从廊下绕了过去,虞秐升便也跟在他身后。
景龙观不似淮王府,都有来往婢子洒扫,此处是破旧道观,因而路上有冰,虞秐升走得小心翼翼,褚珩却大踏步朝前,如至平地一般。
才是片刻,二人便隔开了许多。
虞秐升倒也不恼,总之,各人有各人的行进方式,她也并不指望褚珩能停下来等她。
只是方才,褚珩竟直接带着颜卿丝毫不避讳她,这倒是让她愈觉得,这或许是褚珩在考验她是否忠心。
她心思落在别处,走得愈发缓慢,低着头看着细泥地上的薄冰,忽而视线一晃。
厚厚的茧子先吸引了眼睛,再然后是那些愈合狰狞的疤,偏这些都生在这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暴殄天物。
虞秐升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手与她这个念头一同,迅速翻了过去,将手掌落在她眼前,狰狞的伤疤便都瞧不见了。
“路滑。”褚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度,像是落梅晃了晃。
虞秐升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走神了,我自己可以。”
手缩了回去,他们二人便并肩行于一起了。
上了马车,琥珀递来一个汤婆子,周身便也觉察不到什么寒意。
车厢里很安静,安静得她甚至开始数起外头车轱辘转圈的声响。
她余光瞥了眼褚珩的神色,从方才扶手时那一瞬间的温度,之后他都维持着往常那般薄冷的模样,似比往日压的郁色愈甚。
褚珩这是……什么事惹他不快了?
虞秐升心中嘀咕片刻,她觉得自己若是贸然相问,定是冒犯,憋了些许,最后还是将话收了回去。
外头行人不多,马车晃着,虞秐升差点就要昏昏欲睡过去,却忽然闻声一卡,她踉跄朝前一扑,抬头发现是褚珩拦手将她护住了,才不至于她撞出车外去。
邺京城并不流行纤瘦盈盈,以丰腴莹润为美。虞秐升的这具身体本就骨肉匀称,生得又是端庄秀丽,自之前受鞭伤养了许久,平日又不管着嘴,倒是愈多些丰腴。
褚珩外表明明看着瘦劲,却轻轻松松只是一臂之力,便将她揽下了,她能明显察觉他手臂的阻力。
她这才估摸了一下,若是褚珩想要打她,她定是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抗不过。
还是顺着褚珩说话些,莫要起了场面上的冲突。
“郎君,外面有人拦车。”阿九在外头说话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