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晃了几晃,似要把灯下的文字打碎了一般。
风谨言仔细看了鸿胪寺奏请,才与柳潮安道:“为何玉韶会突然来访?”
柳潮安沉思前事,过后而言:“经南一地,可惜当日王云生征伐未果,不然设自治州,倒是置通商口岸的绝佳之处。到时设州府长官,无须受限,直接与陛下对接。国与国之边境沿线驻扎守军,凡异服异言者凭通关文牒方可自由出入。日常之物免征税钱,若贵重物品,如丝、茶、酒、瓷等,皆收重税,以充民生。”
风谨言倒没料到他对经南一地如此在意,如此执着,心中不免也有了构想,转想起眼前之事,轻声说道:“只不知玉韶这次是敌是友?”
“是敌如何?是友又如何?”柳潮安反问,
玉韶国虽小,却富饶自足,非但不愁衣食,因与渤海渊世代交好通婚,借渤海渊东临大海之势,贩运丝绸稻谷和药材,国库亦是充足。且,它横亘于北夷与南旻之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若想牵制南旻,必先得玉韶。若为友,吾朝亦可与之通商联姻,渤海渊不过弹丸之地,怎比得上我北夷有精良兵器,漠北良驹,皮毛牲畜,这都是它玉韶没有的,若是敌……”
风谨言眼中大寒,其内若冰霜飞舞,风卷云起,雪借风势,一眼便要把人击穿。
柳潮安又道:“听闻玉韶君王为人贪暴,竟不祭神明祖先,又任由臣下乱用巫术。”
风谨言借他话头,“前年朕曾送他牛羊若干,充作祭祀之物,谁想他竟吃掉了牛羊,口出狂言……”
她没往下再说,脸却红了,可见是一些听不得的污言秽语。
柳潮安也不再问,言道:“仁政而昌,□□而亡,得人而昌,失人而亡,陛下正可趁此时机征伐玉韶。”
却听女子幽幽地说道:“冯楚粤早年就安排了人在经南,若有一天能得此地,从此,向南旻之路再无阻碍。”
柳潮安心底一悸,冯楚粤插手的事情居然如此之多。
他点头却无心称赞,她心中所念宏大,她所想要的也太多,平生之好,大约除了不断扩增的版图,便再无其他。
他于她面前,太微不足道。
他一直是平静的,看起来情绪起伏很小,但神色中的疏离,眉头的疲惫感,让她一眼就能看明白。
她越过那些奏折,主动牵住他的手,“是不是怪朕这几日冷落了你?”
她忙起来,足有两三日未曾私下里见过他。
他那把嗓音低沉隐忍,“臣要说不是,会不会对不起陛下的主动示好?”
说着,他摇了摇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
手指相触,才发觉他指尖冰凉,还不及她的温度。
她以为他不过是太操劳,便劝他道:“政事总是忙不完,你也要注意身子。外宁则内忧,假哪天四方安宁,朝廷里这帮子人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这些个朝臣大抵都希望有一个能驾驭天下,手腕了得的人掌控江山,可同时又怕这个掌舵人太过强势厉害了,把这些朝臣的利益和权力全部架空。
平衡是那样微妙,不能不强,又不能太强,所以她和柳潮安才会累吧。
他紧紧攥一下她手,却无视她那些教诲。
他不是来听她说教的,他只是想见她,想光明正大地见她,想日日夜夜的相伴,想长长久久永远也不分开。
想着这些,一把揽过她的头,手附在她后颈,却仅仅只是轻轻一啄她的唇,彷佛这吻都是偷的。
她是君王,他是臣子,哪怕是爱,竟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理政之下的点缀。
世人皆道富贵荣华好,他却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日子真的好吗?
他微微抬头,迎上她的眉眼,都说灯下看美人,可即便没有烛光点点,他依然可以牢牢记住她的轮廓,她的笑容,甚至她的怒,她的悲,她的无可奈何。
忍不住重重地压上去,一口咬在她唇瓣,她吃痛地发声,却正好有了让他长驱直入的机会……
不知纠缠不清多久,只听哗啦一声响,竟是那些个奏折被俩人挤落了一地。
渐渐,又有书本砚台砸落之声响起,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她离了他,忍不住偷笑,他捧着她的脸,鼻尖相触,眉眼渐抵,才道:“陛下久居宫中,却有一处地方未必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