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沿着屋檐的瓦楞落下,一滴一滴,一声一声,砸得清脆。
屋内有人,却静的无声无息。
“那这么多粮食怎么运出去?”柳潮安望着手下那些个密报,冷冷发问。
“就是西梁山的那帮子土匪……”
柳潮安先目光一凝,继而频频摇头,口里却说的是,“好,真好!”
官匪勾结,里通外国。内忧有,外患亦有,竟没有一处令人省心。
“这一群人可惜了这头脑。”柳潮安冷笑连连。
这样的人若是把心都用到正途,何愁不能报效国家,尽忠朝廷?可惜,可惜。
吴石察言观色道:“苏嘉文同王仁海素来不睦,只不知这件事是两人合谋,还是各自为政?总归是吃了,却还嫌太少,欲壑难填。”
柳潮安一抬眼,怒极反笑,“此事竟是缘自这两人没饱?”
吴石慌忙低头,不敢言语,只听上方人深深喘出一口长气,才道:“欲壑如渊难填,贪欢贪银之人哪有饱足之日?”
吴石应声道:“陛下所言极是,想来他们也是欺上瞒下惯了,见上风官员久不纠察,越发大了胆子。”
柳潮安沉目,一一逐行看那些名字,心想哪里是不察,只怕早已是上下勾结。
吴石叹道,“只可惜明理守法之人倒成了异数,反遭人陷害。”
因告发此事而枉死的人,着实冤枉。
柳潮安缄默不言,日光翳翳,浅淡光晕西斜,悄悄勾着他坚毅的侧脸轮廓,许久,手动,提起的笔尖竟是犹豫不定,气滞难忍,丢下笔,溅起几滴残墨。
“做弱者,多不得好活;但□□弱者的强者,多不得好死。”这话从牙缝里挤出,竟像是沥干了血恨,咬着牙、切着齿一般。
吴石浑身一震,却有着无比振奋的力量,看着新帝,如同望着初升的朝阳,他心底揣摩柳潮安必是会有一番作为,才不令枉死的人白丢了性命,也不会让百姓失了信念。
他声音微颤,“陛下,此事牵扯众多,还当从长计议。”
柳潮安点头,那些人贪墨的钱财一分也别想独吞。
他登基之初,便是江承宇叔侄下葬。
谁能想到,一国之君恨不能连殉葬品都替换了。
人死了还要带进坟墓里无数财宝,已然是可恶,殉葬活人就更可恨。
他知道哥哥节省,至于江淮晨那东西,他也懒得去想,自做主张把能省的钱都省了。
他连死人的钱都惦记,节约抠门到这个程度上,可如今却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贪污挪用,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恨?
他朝不远处的吴石招招手,等吴石犹豫了一下,贴近了,才屏气耳语了一番。
吴石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望向柳潮安,见上面的人端端正正,神思清明,一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何止是万丈,他仿若看到了南旻的五年、十年之后是何等兴盛的未来。
得明君,此生无憾。
半晌,柳潮安才说:“你退下吧!”
吴石口中应着,慢慢向后退,至门边才转身往外走。过了几间房舍,见另一侧天字号房外守着几人,打眼望去,竟皆是身手不凡。
他蹙眉,这陈平福做事居然也有纰漏,怎么这间客店还混入了外人?
他虽有疑惑,却也没有仗势欺人,不过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瑞龙脑香,在雨天湿润的空气缭绕下,味道更加浓郁。
瑞龙脑本产自玉绍国,在这天下最热的地方长成一种参天大树,它的肚子里却孕育了像冰一样性状的瑞龙脑,虽奇香浓厚,但也坚硬,冰冷,如同有些人的心。
屋子空旷,屋子里的人安静地坐着,许久才问道:“他如今安在?”
问话的是个极好听的女声,只是声音冰冷,混着温润香气,更显突兀。
答话的人声音极轻,竟难辨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