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可贸然出宫?”
柳潮安手下动作不停,他又不是久居宫中不适劳作的傻子,他们不动手,难道他就不会自己动手?
繁复华丽的衣饰落了一地,他抬腿迈过去,只觉脚下一沉,被人绊住了腿脚。
“放手。”他睥睨而下的眼神如声音一般无二,格外冷咧。
“陛下,若想出宫,也不是这会儿……”
登基大典甫一完成,皇帝就急匆匆往外跑,这成何体统。
柳潮安肃着眉眼,早?他只嫌太晚,不这会儿出宫,他怎么尽快见到她?怎么和她解释他的不辞而别?怎么和她说这些不得已的苦衷?
柳潮安到底还是出了宫,带着贴身侍卫陈平福,一行人疾驰了数十里才在一家茶楼歇息。
茶楼里熙熙攘攘,多是行路的商贾暂作休息,少不得喝酒谈天说些有的没的闲话。
街头巷尾,坊间传闻都说新帝即位,“你们不知道,那皇宫里虽然戒备森严,也不是传不出消息,我听宫门的守卫说,那一日深夜里内宫哀嚎阵阵,死伤无数,转天就是新帝登基。你们想,这一夜之间就变了天,是怎么回事?还不就是……可见是个狠的…”那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举国上下,皆谣传他柳潮安当日几乎是血洗宫禁。
陈平福忍不住起身,却被对面的人一下压住手腕,“拦得住一人,你还堵得住这天下人的嘴?”
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又何曾堵得住?
他在异国多年,却能凭借手段和谋略,一回国就夺权即位,别说王公贵胄,就是平头百姓也忍不住心里生疑,说几句也是难免的。
他在北夷蛰伏多年,到这日,难道还忍不下这些个话?
“陛……六爷。”陈平福改口唤他。
“别人想说,就让他说。”柳潮安没接奉上的汤饼,只自己稳稳端起一盏茶。
他这次出宫,为的是她,可不想因为一些小事泄露了行迹。
茶盏落下,他淡淡说一句,“赶路要紧。”
一路马不停蹄,唯恐错过时机。
可柳潮安看着原先北夷驻扎大帐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一时间竟不知何种滋味。
四周阒寂,唯剩风声。呼啸而至,又呼呼散去,一切都了无痕迹,就像从不曾来过。
他心口微微泛酸,却又说不出什么,也说不得什么,仿若他已失去了诉说的资格。
她定是恨极了他,不然……绝不会一走了之。
他呆立于此,怅然若失,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陈平福才敢上前劝道,“陛下,眼见就要黑天了,再去城中怕是误了时间,不远处有座小庙,住持曾与微臣有几面之缘,不如暂去那借住一宿。”
柳潮安只急着想见风谨言,谁知大军撤离,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不知该不该追到北夷。
一撩披风,想着住哪也无所谓了,“也罢。”
晨钟暮鼓,寺院幽深,有着尘世间没有的宁静。
了空亲自泡了茶,递给柳潮安,与他静静对坐,良久才指着经书典籍道,“施主,无事可研读研读经书。”
柳潮安垂目一扫,了然道,“多谢大师。”
“施主若有心事,不妨对佛祖祈求诉说。”
柳潮安转身,遥遥望着殿中佛像,其宝相庄严,足以令人敬畏,顿了顿,他说:“我所求的,佛祖给不了。”
陈平福等了空大师退去,忍不住近身问:“陛下,若清平王不服当如何?”
“杀了,另择人选。”说话的人声音清淡,杀一字说出来,寻常的就好像是吃一顿饭一样,轻巧无比。
众人都知道新帝狠绝,却不知道这些狠绝都是先皇和先太子用命祭奠出来的。
柳潮安深知,选才若不能为己所用,不如除掉以绝后患。
他目光森冷锋利,具雷霆之威,怪不得宫里的人背后才敢悄悄议论,“从来没有见新帝笑过。”
陈平福一惊,在佛前说杀人的,他怕是第一人。
人人都敬畏神明,连他都下意识瞥一眼上方佛像,其庄重肃穆,似是看着人间万般,“陛下……”
他想提醒一句慎言,却见柳潮安拿着帕子仔细擦手,声音不改,“佛祖菩萨保佑的也是强者。”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神仙也干涉不得。
柳潮安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陈平福恭敬接过,才听对面的人说,“你记住了,人分两类,一类是自己人,一类是别人。”
若不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可怜惜的?
陈平福手中的帕子还是温热的,可他却知眼前新帝的心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