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瓷抿唇,转身下山,头也没回。
……
芸娘半夜忽醒,听到门口响动,向外一看,竟是柳素瓷。她一惊,忙下了榻,“柳姑娘何时出去的?去了何处?”边说着,边掌了灯,内室瞬间通亮。
柳素瓷走得很快,身后留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坐到榻上,定了会儿神,脚下冰凉刺骨,她才记起鞋袜已经湿透了。
“柳姑娘衣裙都湿了。”芸娘从细软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襦裙鞋袜,“快换上吧,免得着了凉。”
柳素瓷点头道谢,她始终未说去了哪,芸娘也不再多问,熄了灯,不敢再熟睡,静静听着不远的声响。
“我听他们唤你芸娘?”
芸娘本也没睡,闻言应了一声。
“其他人呢?叫什么?”柳素瓷躺在榻上,眼眸睁着望着帐顶,回忆起那一双如点漆的眼。
芸娘不知现在该不该说那些事,也不知道三哥的打算,不敢轻易开口,想了想,道:“名号不过一个称呼,萍水相逢,姑娘迟早会忘了我们。”
那边没了回应,芸娘以为她睡了,也不再说话。
柳素瓷久久未眠,短短两日,发生的事远远比她这十八年来惊心动魄。她被这伙儿人挟持着,不知要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以眼下情形来看,这些人虽凶神恶煞,却当不会害她,但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
天一亮,正堂就一阵吵嚷。
柳素瓷浅眠,见芸娘还在睡,放轻动作出了屋。
客舍正门大开,堂下乌泱泱坐了十几个彪头大汉,为首的男人耳挂银环,双臂抱胸,颐气指使地说着话。掌柜的点头哈腰,一手邀人落座,连连称是。
柳素瓷掠一眼,料想这些人当是收租子的了。忽记起那男人的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些人可不认什么定国公府嫡女。”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堂下人横眉怒目,趾高气扬,一看便知是狗仗人势。
各地有各地的规矩,柳素瓷移开眼,不再去看。
她将要回身,倏然被人喊了一声,“站住!”
紧接着,老旧的楼梯承受不住脚步的重创,吱呀作响。耳戴银环的男人一连几步上来,鹰钩鼻,细长眼,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肆意地打量着柳素瓷。
“落宿的?”
柳素瓷眼底嫌恶,不答,转身要走。
“问你话呢!”银环男人伸手要去拉她,忽被一道力截住。
霍钊攥紧男人的手腕,眼目沉狠,他力道很大,银环男人甩肘,终究是抵不过,骨缝咯吱一声,他痛得张嘴大叫,“痛痛痛!”
霍钊卸了力。
男人眸底阴鸷,咒骂道:“不怕死的,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
说着,抬手招呼随侍上来,二楼本就窄小,这么一闹,反倒填满了整条长廊。
那些随侍一脸凶煞相,气势唬人。
柳素瓷看着,眼眸一动,上前一步拉住了霍钊的衣袖,霍钊低眼,见身侧的女人越过他,站定。她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了,与他相比却还是矮上一头,堪堪到胸口。
霍钊挑眉,余光只见脸颊的雪白。
“我若没猜错,你两耳的银环并非一双,左耳是为了掩人耳目,命匠人仿照右耳打制的。只可惜材质不同,每过半月就要修复一回,长此以往,左耳溃烂,犹到暑夏,出血流脓,疼痛难忍。”
柳素瓷声音清冷,说出的话好似空谷幽泉,清灵出尘,那一双眼随意浅淡,看得孙行免心惊。
孙行免的气焰渐消,此等苦痛确实一直折磨着他,虽不知这女人为何知道这么多,但她说得每一个字他都无法反驳。
“你从何得知?”
柳素瓷淡淡道:“自然是看出来的。”
“你这双银耳环隐瞒不了多久。”
听到后面这句话,孙行免心里一咯噔,登时那股猖狂气焰散得一干二净,只差跪下叫她奶奶了。这双银耳环是孙家传位重物,只有家主所有,若叫人知失了一只,那些本就有反意的人不等拉他下马才怪,届时他狗屁都不是。
柳素瓷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衣袂翩翩,将欲离开。
“等等!”孙行免心急,忙叫住她。
柳素瓷背对着身,嘴角一抿,知他是上钩了。
思量着何时转身,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掌心粗糙炙热,像禁锢的烙铁。他只是握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柳素瓷微微蹙眉,向那男人瞄了一眼,四目相撞,霍钊眼底了然。
随后,她听到那男人回应,“掌柜的,拿纸笔过来。”
柳素瓷咬唇低声,“你想做什么?”
霍钊唇线上扬,眼底幽幽,“做你想做的事。”
稍许,掌柜的穿过一众人,将纸笔递到霍钊跟前。
霍钊这才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