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她忽然侧身一躲,小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海面下浪花翻涌起来。
虽然及时躲开,还是被海水溅了一脸的她抹了抹脸,不平地道:“你看你看,它们吵架都波及到人类了——”
他不厚道地笑起来:“你……”
吃了看热闹的亏,她老实了一点,在甲板上躺平看星星:“我怎么了?”
他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密密的繁星下,轻微咸湿的海风拂面。
“猎户座。”她伸手指夜空。
缦还在岛上时,曾在相似的夜晚,有过相似的情形。
她记得缦说猎户座在精灵那里不叫猎户座。
然后丛姜在她掌心里写字,告诉她他命数将尽。
她侧过脸,发现他也侧着脸看着她。
浮游生物的微微磷光将海面照得透明而深沉,银河星云像光雾一样在夜空里漂浮着。
丛姜的沉眸中闪烁着微光。
“我看见……”他轻声开口。
她有点紧张。
丛姜说过好几次预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一次关于缦的预言说了半句话,至今仍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但他自己也说缦最好不要知道;一次他自己死亡的预言,倒是说了整句;还有一次对玄说的预言,还是只说了半句,这半句杀伤力就更大了,后来在那次事件中尸骨无存的玄至今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在他说出开头后,她就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半句也好,整句也好,听不见就不会心塞了。
反正事件总会发生。
“停下,不要说。”她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手掌的触感让他一愣。
她放开手后,丛姜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你大概是要说什么不好的话。”
“以前我都会向你直接揭示预言?”
她点头:“是的,还总说半句,真是令人生气。”
丛姜无奈地笑:“我不会说了。”
她放心下来:“好的。”
“如果我死了,不要找我,我活在未来。”在海涛鼓动的声音中,他的声音格外轻和。
“好的。”
“我在历史中找到过你,你的手迹,你留下的物品。”
她来了兴趣,翻身坐起:“在你的时空里,我是历史的一部分?”
“大概你去过我过去的时空吧。”他语气轻淡。
她的CPU开始飞快乱转。
“我在历史中……是什么样的?”
“去未来找吧。”
她被绕晕了。
过去,现在,未来。
丛姜的历史里有她,但丛姜现在也相当于在历史中——怪不得他会陷入时间回环。
“是不是因为现在的你影响了历史,所以才会导致你不断重复人生?”她开窍似的猜测道。
“大概是吧。”
丛姜语气中带着微末的笑意:“我会在未来找你的踪迹。”
涨潮的声音低沉而有节奏,星河明亮。
几天后,丛姜从她的岛屿上消失了。
她带着信鸽在海上巡逻,还在试图让鸽子们培养出方向感,左牵黄右擎苍地回到岛上,像以前那样寻找那个到处乱走的家伙,这次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她坐在海岸边石滩的石头上。
海水一波又一波地翻涌着细细的白色泡沫,拍打在岸边。
上一次丛姜也是这样消失的,悄无声息。
她想起前几天丛姜对她说的话:“如果我死了,不要找我,我活在未来。”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海,回岛。
领航员重新恢复孤独的状态,在独自一人的岛上日复一日地重复工作。
在早起鸟儿的时间起床,设备检查、海面检查,给咕咕喂饭,处理鸽房,在种植园工作,为自己做一顿饭,尝试着用合成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开始用合成术制作一些其他坚硬的小物件了,洗澡,洗衣服,把衣服晾在屋外,感叹一句岛上真干净,继续完善植物志,温习交易的各种语言,入睡。
只是退潮的时候,悄寂无人的岸边石滩上某块石头从退下的海浪中显出光滑的表面,石头压着滩涂的那一面刻着隽逸的字:预言失灵,我看不到未来了。
*
海面上再次起了雾。
勇气号撤下了帆,甲板上空无一人,掌舵者和水手都在舱底的卧室,静静等待死亡。
船长的卧室里,瘦骨嶙峋的船长拿着羽毛笔,一笔一划在航行日志上写下:十二月三号,星期五,勇气号上原来的一百三十人只剩下四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