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所有的喜悦与赞美都发自内心,一碗青菜鸡蛋面就可以让她感受到无比满足。
不对,是一颗大白兔奶糖就可以。
这些是巧儿应得的,这本来应该叫作报酬。时下不兴这种说法,便成了有来有往的人情。陈柚柔声问巧儿的脸会疼么,干过头的肌肤,直接接触雪花膏,最初的时候会有刺疼。雪花膏在巧儿的脸上抹开,她的两颊红扑扑的,还有些红血丝。
巧儿说是不疼的,这样的疼与温水擦洗过皮肤差不多。妈妈给她洗脸的时候,粗糙的土布用力划过她的脸颊,雪花膏敷在脸上是温柔的,没有洗脸的时候疼。知青姐姐给她洗脸时又是不一样的,那是细细的擦拭,像抚摸,跟雪花膏一样是温柔的。
这段时日村里的男人去修水坝,所谓的农闲,也是忙碌的,人总能有事情做,就是待在家中,也能从白天忙到夜晚。巧儿一到家就帮着妈妈碾地瓜粉,用一根圆木棍将地瓜粉碾得细细的。碾粉是个耐心活,其实不碾也能用,但巧儿不碾也没别的什么事。
一边碾粉一边跟妈妈说知青姐姐的好,小孩子说话东一头西一头。
自家孩子在陈知青家里吃了面,还拿回来一个水煮蛋。
还说陈知青今年要回家。
陈知青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县城里的人都不能跟陈知青比,她是沪市来的。
没有离开过江市的刘春,觉得像陈知青这样离家这样远,其实挺苦的。可转念一想,若是知青苦,那祖祖辈辈在泥土里扎根的他们又是怎么样。
一念起自己不怎么样的生活,就消了对知青的心疼,她自己还没有知青过得舒服,哪里好去心疼知青。
陈知青要回城的事,大队里一下子就传开,这回去一趟得开证明,队、社、县一级一级往上,最惊掉人下巴的是来回一趟要二十多块钱。
刘春光知道沪市远,不晓得要这样多的钱。二十多块钱,去年陈知青年底分到的钱二十出头。
这回去一趟,能吃多少斤肉了?跟他们一起出工的知青,跟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回家要花这样多钱,那刘春一辈子也能不回娘家。不过她娘家近,走走路、不用钱。
在井塘,二十多块钱无论放在谁家都重手。
要是有这样多钱,过年的肉都多留几斤。或者也别说留肉,就是全换成肉票都成。队里人不将猪肉全卖掉、留下肉票,还不是因为钱。平日里分厘必较,更别提是一斤一毛的差距,一样的东西多花一毛钱,谁能不心疼。
“来回要二十多块钱,怪不得去年陈知青没回去,这路费谁遭得住。”
队里一年到头的工分挣个百来块钱,除了口粮等花销,都不剩下什么钱。
“还算她爹娘心疼她。”
要不是她爹娘疼,陈知青在乡下怎么过日子。
“陈知青的工分不会少的,小瘸子会帮她干事情的。”
小瘸子不是真瘸子。村西的瘸子捡来养老的孩子,就叫他小瘸子。
跟他爹不一样,小瘸子身强体健的。就算有个瘸子爹,大队里想给他当媳妇的姑娘也是有的,因为小瘸子是干活的好把式。
瘸子没有熬过今年的炎夏,入了秋小瘸子入了伍。前几日穿着军大衣的小瘸子,都没人好意思叫一声小瘸子。
“顾炎夏。”
那天陈知青是这样叫小瘸子的。
穿着崭新衣裳的顾炎夏,看上去颇有气势,比平日里更为俊朗。
顾炎夏。
瘸子捡到小瘸子是在一个炎炎夏日,瘸子走的时候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队里的人小瘸子喊惯了,说出口才念起顾炎夏已经入伍,想起前几日顾炎夏的光鲜模样:
“我瞧炎夏跟陈知青有戏,以前不好说,现在炎夏是当兵的,家里就他一个人上头没有公公婆婆,给他当媳妇,就是自个当家作主。都不用多年媳妇熬成婆,多么省力。”
“那可不成,生下来孩子都没人带。这当兵的……”说句难听的,跟守寡的有什么区别,“你别再胡咧咧,人家陈知青还是个姑娘。”
“这不是瞧他们都是马一样的人。”
这话没说错,公社里的青年一米七以上就是好个子,顾炎夏这两年跟春笋样窜个,比别人要高半个头,这才十八还能长。
可不就是马一样的人。
“城里人吃得好长得高,炎夏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
他那身高,可招公社里的小子恨。
这两年送公粮时,都要顾炎夏去;去卖生产队里的农副食品时,也让顾炎夏去。
顾炎夏能入伍,一点不令人意外。他的条件不能当兵,大队里还有谁能当兵?
当兵的都得顾炎夏那体格,才让人感受到安心。
瘸子一走,顾炎夏就入了伍。
大队里头就算有人传过顾炎夏跟陈柚的瞎话,现在也是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