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柚是井塘大队四生产队的第一个知青。
一个人住听起来很阔绰,现实却是残酷的,是破败的。
知青的安置费就那么多,生产队能够提供的住处条件是有限的。
用有限的资金建造、改造出来的屋子,勉强能用上【将就】二字。
一个人住,听起来很自在。
林芬不需要这样的自在,一个人住的不方便比方便多太多了。
一个人的安置费改造出来的屋子,比几个知青的安置费【将就】两字还得糟糕些。
陈柚的住处或许最初看上去跟他们半斤八两,但……
那屋子是死过人的。
乡下的屋子没有那么值钱,那死过人的屋子一直没人住,所以陈柚到了四队,才能住上“独栋”。
不是屋子里住过死人,是人死在屋子里。
光是想想,林芬就觉得毛骨悚然。
独居在物质上就不太安全,这样一来精神上也不大好。
住在那屋子里,半夜上厕所都要掂量掂量吧。
可陈柚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改变自己的居住环境。
上头呼吁晚婚,年轻的知青期待自己终有离开的一天,他们距离晚婚的标准还有许多年。
在改善居住环境这一点上,许多人是没有去自己做的。繁重的劳动让他们提高了对待环境的忍耐点,除了厕所不能忍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反正都会离开的。
林芬四人住的屋子,跟他们刚住进来的那一年比,就没有多大改变。
而陈柚却是连屋顶的瓦都换上了。
最初那屋子的屋顶是会漏雨的。
第一次看见陈柚的住处,林芬心里头很是羡慕。
一个住她是不敢的,这不影响陈柚屋顶的新瓦盖在她心间。
在知道瓦片是陈柚自己花钱换的后,她就无力羡慕了。
有的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她以为这是陈柚家里人给的体面,是家里人对陈柚的重视。
到底是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过于好的氛围让林芬将曾经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问陈柚,头一年家里给她寄了多少钱,林芬甚至用上“到底”两个字。
问出这样的话后,林芬也有些不好意思,给自己找补:“在知道你屋顶的瓦是自己出钱换之前,我还想着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四队的人给你这第一位知青的待遇远超我们。”
李丽芳笑出声:“何止,她还觉着我们的安置费给吞了。就算是账目公开,都不能消除她的怨气。她啊,可羡慕你。”
知道陈柚住的是鬼屋后,也继续骂骂咧咧。
不羡慕井塘大队,而是把井塘大队一起骂。
陈柚故作思考。
换瓦片,不是因为家里给她寄了很多钱。
别人会这样以为,却是寻常。
家里没有给她寄多少东西的事,陈柚没跟别人说。
人心难测,当家里不给寄东西,会被一些人认为这个知青已经被家里抛弃。
被家里看重和不看重的知青,在乡下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不被看重的知青日子更难过。
除了没有物质资源,还要遭受到一些流言蜚语。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也更容易找上这些知青,特别是女知青。
跟别人诉说困难,并不能改善她困难的现状,还可能引来灾难。
在这个时候陈柚也只是一如既往。
“记不清楚,我没有记账的习惯。”
看着陈柚的笑意,林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本意就不是查账,陈柚的回答反而让她松了口气。这个问题本身就有些冒犯,以她跟陈柚以往的关系来说。
林芬没有怀疑。
但是其实,这完全不是真相。
连鸡每天下几个蛋都要记的陈柚,会将每一笔出入账都算清楚。
钱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份花销都会有记录。
从前母亲会对陈柚说挣钱养家的不容易。
对继女、亲生女儿,郭春雅区别对待。
却说欲壑难填,说不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在母亲的话语下成长的陈柚,徒然到了陌生的环境中,一下子体会到养家的不易。
柴米油盐酱醋,人活着就得花销。
随着一笔一笔账记录,陈柚摸透了当年不够清晰的念头。
以杨大勇、郭春雅两人的工资,养两三个孩子,并不困难。
精明能干的母亲,或许并不是很善于管家。
母亲是炊事员,能够在食堂解决饭食,父母的工资加起来有八十块钱。
一年算下来有近千元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