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怀自神像脱身之后,竟又成了先前幽灵一般的状态,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有了感觉,而疼痛感也依然存在。
灵怀顾不上自己沾满了血的手和衣服,也随着那女孩跑了出去。
当太阳终于照亮大地的时候,他看着瘦弱的女孩一点点倒在了河边。
日光投映到水面上,那里却漂浮着一具同样瘦弱的躯体。
阴影与光明之下两个女孩皆倒在世界的最低点,而灵怀疲惫地坐在中间,任凭河水穿过他的身体向东流去,只留下无尽的凉意。
女孩先醒了过来,灵怀看着她不顾身上的伤和疲累,将河里飘过来的女孩拉上了岸,不停地为那冰冷的身躯渡气。
过了许久许久,灵怀几乎要喊出声,想告诉她不必再费力气了,那具早没了气息的“女尸”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一阵咳嗽过后,“女尸”像是在呓语:“我是白乌,我是白乌,我是……”
松了一口气的女孩惊喜地笑了,轻声回应着含糊不清的话:“你是白乌,我是扎栗……”
最后一句话将将说尽的刹那间,灵怀脑中开始混沌,女孩的唇仍不停地翕动着,他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好在还是听到了最后那一句“我是扎栗”。
灵怀胸中一瞬间散发出刺眼的青色光芒,有一双冰冷的手覆在了他的眉眼之上,安静的世界中只有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中,如此散漫而又安心。
他听到她说:“我来了。”
灵怀转身抱紧她,然后,深深地凝望进那双眼睛,那张一如既往疏离的脸庞上早已泪流满面。
朦胧间有一张稚嫩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叠到一起。
身后的世界开始消解崩裂,一点一点融进了青光中。
而云笈轻轻地回抱住他,这一次无比坚定地告诉他:“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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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笈抬手,青带如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腾飞涌向四方,她指尖凝起一点微芒,结起术式:“吉光,週流六天。”
唤作“吉光”的青带沿八方攻去,在看不见的遮罩边界上击打出声,云笈仔细分辨传来的回声,西南方是空响!
她抓紧灵怀的手,二人借吉光之力,足踏在青带之上,一声巨响后,冲破西南方边界而出。
灵怀站定,原来又回到了他进到那扇诡异木门之前,那片黄金树林的出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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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树林的世界中,天地仍是黑的,似乎时间停滞在灵怀离开前。
云笈似乎察觉了灵怀的不解,向他解释道:“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一切都不遵循自然常理。你可知道自你沉到水里其实才过了不到一天时间吗?”
灵怀其实早有所察觉,他回想木门后的世界,虽然处处都无比真实,他也切切实实在其中过了几个春秋,但仔细一想便会发现,他记得发生的每件事却唯独看不清人的脸——除了一个人之外。
因此身在其中虚幻的应当是世界,而真实的是他的存在。他不饥不渴,不寒不热,而直到最后咬破舌尖才有了痛觉,正是他身体的真实感受。
按此推测,这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是十数年比一,甚至可以达到无穷比一。
灵怀思忖着开口:“那么这里应当是——异空间?”
云笈点点头:“也或者可以叫作隙层空间。这里不遵天理,随意造化万象,而将真实世界隔绝开,就如同一层隙缝,不走运的人不小心就掉进来喽。”
她两只手交叉横叠,而后缓缓上下移开,两掌间生出数道淡青色光线,手指拈着两根光线,轻触灵怀的唇,半是调侃地说道:“喏,这不就说的是阁下你。”
那两根细细的光线在瞬间便遁入了灵怀唇内,灵怀舌尖的伤口似乎一刹间便痊愈不再疼痛。
云笈眉眼弯弯,流露出几分狡黠与得意:“我说我还是有些小本事的。”
一声惊雷轰然震响,突兀地淹没了云笈的声音,吉光霍然亮起,在漆黑的夜里映照出前方诡异的动作。
每一棵黄金树都同蟒蛇蜕皮一般迅速地褪去了暗金色,从树冠到枝梢皆化成腐肉白骨,从枝杈挂着的骷髅头嘴里喷涌出无数股蛛丝般的暗红色血丝,蛆虫一般扭曲而蜿蜒粘连到一起,结成一张血色密网铺盖纠缠着一整片黄金树林。
层层密网罗织下,缠缚着一个青色微光的茧。
云笈从双手间凝结青丝,令吉光撑出一个堪堪容下二人的空间,连金泥术式起,无限青丝围绕吉光之外连接成面,在血网扑来前的瞬间隔离成一个安全空间。
席卷而来的血网靠近青丝的一圈灼烧成烟,却转眼间又有无数血丝抽出向二人攻来。
云笈将一根青丝一端绕在灵怀的右手上,随后指尖凝起一点微光在他的右臂上结了一道光印,又将另一端缠在自己的左腕上,收手的同时极短促地喝令:“连金泥,隐!”
腕上青丝和光印一同隐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