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为那女人要拔剑砍了自己时,沈墨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狰狞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有几分悲凉。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是,对你来说,那只是一块破田,但对辛苦耕种的农户来说,那是全家的口粮、是每年要缴给朝廷的粮税,你毁的是他们的命!”
沈墨深吸了一口气,出发时的气势昂扬仿佛只是伪装,她起初想把书教好,却连毕业证都没拿到便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有了重新走上七尺讲台的机会,却是这么个······
她用尽平生的修养才把“朽木”二字咽下,那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学生。
许是被沈墨的话吓到,抑或是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往日早就大吼大叫的裴智破天荒地低下头,灰溜溜挨训。
方才也是被鹅咬急了,冲动之下烧了麦田,现下得知那麦田竟那般重要,裴智心里也有点发怵,但十岁出头的孩子最好面子,对面的农户皆对他怒目而视,他也拉不下脸来去道歉,便拉了拉阿孝的衣角,想让他拿个主意。
谁知阿孝会错了意,平日裴智闯祸他没少在旁煽风点火,现下更是觉得这群村夫合起伙来欺负他们,便拿下背上的行囊,摸出了几锭银子,在一众村民敌视的目光下,大摇大摆走到李伯面前,冲他扬了扬下巴:
“喂,那麦田是你的?”
还不等他回答,就把银子扔到他跟前,施恩似的嗤笑一声:
“算是我们少爷赏你的,你们这群乡野村夫,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哎哎哎,你想干嘛?!”
李伯虽年事已高,毕竟是干力气活的,从地上站起来足足比阿孝高了一头,人高马大的汉子怒目圆瞪,紧攥的双拳蠢蠢欲动,吓得他连连后退。
这下气氛更加剑拔弩张,急得裴智想给这躲到他背后的蠢材一脚,一直沉默旁观的沈墨看出他有悔改之意,长叹一声,终是决定再给这厮一个机会。
她款步挡在双方中间,捡起地上的银子,拿帕子细细擦拭后方才双手递给李伯,郑重承诺:
“李伯,这钱您拿着,就当是麦田的补偿,不如这样,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大伙折腾了这么久,先回去休息吧,至于怎么罚他······”
沈墨低声和那农户不知说了什么,原本青筋暴起的李伯竟缓了脸色,点点头收下银子,而裴智没来由觉得后背一凉,刚想出声反驳他还没答应,就被沈墨一记班主任死亡凝视憋了回去,算是默认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沈墨在这群村民里竟有几分威信,本以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却在沈墨的劝说下收拾东西,四散离去。
根据裴智以往的闯祸经验,他现在肯定要被清算,故而当沈墨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连后退几步,谁知沈墨并未动作,只是努努嘴,示意他跟上。
乡下天黑的早,日落之后也没有京城的灯火通明,只有一轮银月高悬,勉强照亮前路,沈墨也不再耽搁,加快脚步把他们带到村东头的一处老屋。
此处是沈墨的祖屋,加上沈忠先前备考的书房一共四个小厢房,平日都是祖母在打理,今晚闹得太晚,她来之前就先哄祖母睡下,故而现下只有那位秦公子的厢房还亮着灯。
沈墨收回视线,院子不大,她替院门前拴着的大黄狗添了水后,便头也不回指了指西边最小的柴房,示意他们赶紧滚进去。
阿孝瞪大双眼打量那弹丸小地,还没说一个不字,沈墨就拔出了角落里放着的长剑,阴恻恻扫了他们一眼。
裴智自觉理亏,更是不敢反抗,拉着阿孝逃也似的钻进那间小屋里。
虽然先前是当作柴房使用的确小得可怜,但算不上脏乱,看得出提前打扫过一遍,没有什么蛛网和灰尘,只是那一张坐上去嘎吱乱响的木板床硌得裴少爷嗷呜乱叫。
一边忍受阿孝的呼噜,一边忍不住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思考今日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裴智想起沈墨的话,破天荒地开始反省自己。
这一反省便是一宿。
乡下最不缺的就是鸡鸭鹅,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家家户户的公鸡都一齐上阵,抖擞着大红鸡冠,响亮地齐声打鸣,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中,裴少爷猛然惊醒,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还打着呵欠等侍女替自己宽衣。
结果没等来侍女,却等来了黑着脸的沈墨。
“你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你要伺候的猪仔都醒了,赶紧给我起来!”
这一下可算把他的瞌睡全吓醒了,还不等他问什么伺候什么猪仔,就被沈墨一把捞出了门外。
“少爷!少爷!你这小娘皮做什么?!”正在穿鞋的阿孝跌跌撞撞在后面跟着,光着一只脚踉踉跄跄。
乡村交通不便,只有每年的庙会能去买些肉食零嘴,故而各自家里都养着肉禽,以备荒年不时之需。
李伯家的后院便专门圈了一块地拿来养猪,前不久圈里的母猪刚下了崽,一窝哼哼唧唧的小猪已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