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茁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等机会--再有一次重新生活的机会。
是的,他说的是生活。而不是原先那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生存。
他原出身寒门,家中父亲早逝,母亲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也未再嫁,只一颗心扑在他身上,望他成材。幸他一路入了殿试,一鸣惊人。
只是虽心有抱负,他却在殿上婉拒帝王都君之封,只求回原籍做个七品县令,奉养含辛茹苦的母亲--却没想到指令刚下来,他的母亲却去世了。因要守丧,刚封的县令也没有了,加上帝王因那婉拒的“打脸”,十分不满,所以即使刘茁守丧完了之后,也没任何指派,令他空有个殿试第一的名头,却只能屈居在后来顶替他出仕的捐官县令下,白做个便宜的“狗头军师”罢了。
因着这后来的县令十分忌讳自己是“捡”刘茁的官做的,所以处处打压刘茁,只舞刀弄枪、卖弄银财地耍威风。他又因出身的缘故,个性本就沉闷,不十分变通,加上最开始几年于丧母之痛上十分难缓,所以蹉跎了些许岁月,且也因县令时常克扣月钱,经济十分窘迫,是以到了三十六岁“高龄”还未成家,一事无成。
原本他对这些倒不怎么看重,毕竟他向来能忍,且陷于根深蒂固的农户思想,又是他母乡之地,不喜轻易改变。而他从懂事来又只善读书,于杂事农活上不甚通便,离了这府衙也无处可去--所以他原本还想忍受那县令的冷嘲热讽--权当作是狗吠的好。
没想到那县令却是得寸进尺!竟然因为惧怕家里的母老虎权威,又舍不得外面偷养的外室女子,居然想让他娶了那女子,让他做个活王八!
昨夜那县令就派人强扭了刘茁一顿,还威胁他今天就要做决定--要么就娶了那女子,要么就滚!若不是刘茁身上有个进士公的身份,铁定是连问都没问地磋磨了。
但是,没想到就在他躺在那破木板透风的床上,苦苦挣扎于这权势威压的痛苦,和抱负无门的绝望中时,有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出现,居然想要和他做一笔绝妙的交易--和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交换一下位置。
为什么说是绝妙呢?因为他觉得他现在的生活猪狗不如--也的确,他只是苦遭盘剥的下层人而已,即使通过了所谓的龙门,他也并不是龙--所以他接受了那个交易--毕竟本来他也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有一个新的转机,期待一下也无妨。
他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并不平坦的岩石上,睁开眼,是满夜星空。
纵使来之前知道这个人是跳崖死的,他心里也有准备,可是当浑身的剧痛传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地感叹一声,“好痛!”
他--也就是刘茁,好不容易挨到身体缓了些的时候,自己就吭哧吭哧爬到人多的地方去了--没办法,谁叫原先的“自己”做事万无一失,净找了个这么偏的地方!
而好容易在医院养了几个月,回到工作岗位的时候,刘茁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自杀才搞成这个鬼样子的--他脸上、身上都还有很多伤疤,只好说自己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也幸亏他虽人缘不错,但没有人相熟,所以倒没什么需要注意改变的地方--只是,说是人缘好,那倒不提也罢,因为那是原先的刘茁,因母亲的“教养”所需,而养成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微笑的习惯,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走进他的世界过。
不过,就如同原先的刘茁解脱了精神枷锁,想要释放自己的灵魂,想要好好生活、却不懂得该怎么去生活的那样,现在的刘茁也是一样,他发现,他也不懂得该怎么生活了。
刘茁原本以为,自己解脱了以前毫无人性的辛苦生活后,在现代会过的好一点。因为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他未曾见过、也未曾享受过的“阶级”“特权”。
现在的他是名校的双学位博士,主修医学和文学,上班就上上课,有事就交给助理。下班就出去吃个晚饭,不然就点外卖--日子生活得很滋润也很惬意--可谁都不知道,即使是换了一个灵魂,他的世界也还是滑向深处的黑暗。
因为异常难以入眠,和对光线、声音异常敏感的体质,他进而演变成成了厌恶大部分人的畏惧心理--那是他这个后来者也难以缓解的双重疾病。
畏惧到什么程度呢?他每天得穿着尿布上班,而且要少喝水,说话的时候不看人眼睛,不和人靠近一米以内等等--那的确很可笑。
可是却是谁也不能知道的。
因为他的母亲爱他,所以他怎么可以让她丢脸,让人知道她有一个一跟人接触就会想尿裤子的孩子呢,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羞耻?
所以他放下了,他放下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探寻,非必要的时候,会把自己龟缩在自己的壳里面--反正他本就不是主动的人。
那剧痛把刘茁也束缚住了,只是陌生的灵魂让他喘了口气。
日子照常过着,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小事。总归也就是那些事。
原先的刘茁在死之前,把所有的钱都捐了出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