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就这么完啦?”,坐在床上的男孩皱着小小的眉头,唇嘟着,只是有些说不清的意犹未尽,又好像有点难以相信。
“是”,床边高大方椅上坐着的人倏然坐直了身体,分开刚刚手指交叠于腹前的手,然后她撑了下椅子的一边扶手,旋即起身,披着繁复长袍的身影朝门外走去。
“不是你想听有关奉献的故事吗--所以,奉献是什么?”,临出门的时候,她转身问道,眉目只是冷清。
“呃......”,男孩低头,只是无措,“奉献,就是,就是妥协、牺牲……”
“呵”,只听得她不明意味地低笑了一声,伸手按掉了门旁的开关,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晚安”,然后她说,转身而去的脚步声,渐远渐失于走廊的尽头,湮灭在一片月华的光亮之中,如踏心尖。
男孩的名字叫做银,来自相对来说已经极度贫困的村庄。
他是被他爸妈强迫来的,也可以说是威逼利诱——因为他们说,只要来这古堡住三个月,因为她不婚也无子,所以要想尽办法让她把他指定为继承人、过继也好——那样,他以后的生活就会很好了。
银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
因为他会来到这的原因就只是,他没被诱惑,反倒是他的妹妹被那漫天描述的美食给馋得流了口水……不过他想,只要好好请求的话,那么她应该也还是会给一点小玩意儿,让他带回家的吧?
是的,银用“她”来称呼那个女人。
他不敢叫她姑姑。因为他知道她似乎清楚他们的打算,所以见面至今也都只是冷冽——只等着三个月过去,就回到她的湖边小筑。
他觉得她很可怜,可又想起其实她衣食无忧。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没希望的,就只当做在亲戚家好好玩而已,总比去婶婶家、被表妹欺负,还因为多吃了一碗饭被踹脚的好……
而这是她唯一会抽出时间陪伴他的时光——就是睡前讲故事。那也是她在这座幽森古堡中唯一给予的温柔。
其实在说完故事的第一天,他当时就有些忍不住了,“这房子太大了,我怕,您,能不能陪……”
“不行,说好了,讲完故事就可以了”,她如是冷淡的说。
是以他只能乖巧地躺下,然后拉住被子,把自己盖得像只濒临危险的小仓鼠一样可怜。
他看着她关掉了灯,然后听着她的脚步声缓缓离开,最终在一片长久的、似是而非的混沌中陷入睡眠。
她说过,每个人都要一定程度上的适应黑暗、要学会一个人,因为只有在黑暗中蚕食自己的内心,你才会有所蜕变,才会无所畏惧--虽然后来想来,那可能只是她借故的托词罢了。
只不过今晚又如何度过呢?银不由地想,然后陡然记起了那天从庄园门口被带到她书房的时候,她正在沐浴在阳光下安眠,风从敞开的门吹了进来,撩起的一页稿纸。
“我和魔鬼做了交易:他给了我才华,而我交出了平凡。这很公平,只是我不能像个傻瓜一样,那样快乐的生活了......”
又是一日的蹉跎。
因为她--哦,对了,她的名字和家族金属有关,叫做金,因为金几乎晚上几乎不睡觉的,只在白天补眠,所以每天来讲故事的时候,作为他一天的结束,却是她每日的开始。
今晚的她明显心情好些,所以他多嘴问了一句,“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金闻言顿了一下,只是垂眸,“不记得了”
然而不等银反应过来,她转移道,“我这里有一本失踪档案,每一篇都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个朱警司也是,你要听吗?”
银果真转移了注意力,“可朱警司的故事里,没有人失踪啊?”
肉眼可见地,她的眼睛颤抖了一下,“张百味失踪了。就在他26岁的时候,在西国祭祀的舞台上--朱警司和理间殿下那么深爱着的孩子,就这样消失了。他消失了,也证明他们之间的爱消失了......”
他有些犹豫,“都是真的吗?”
“你相信了就是真的”
他打破沙锅,“那您相信吗?”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钝涩,“我不知道......你到底到不要听,嗯?”
他无法,只得谦卑,“当,当然咯!”
“那么,如你所愿”,她的眼似含笑又似无情,只是低头,垂眸翻开了放在腿间的书页。
“接下来,让我们来讲一个,关于嫉妒的故事”
风从有玫瑰花香的窗口钻了进来,撩动了窗帘的一角,影影绰绰地戏弄着温柔月光。
时间寂静良久。
银不禁疑惑,有些茫然,“可是,这里面没有人失踪啊!不是又找回来了吗?”
床边,是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响起,只没有不耐,“因为长大后,他再一次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