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德拉黄包车辛苦一天,只赚了七个大子,这也够他高兴的,晚上拎了两条小鲫鱼回来,饭桌上嚷嚷着明天要多拉两趟,争取再多挣点。
吃过饭,阿月将鲫鱼收拾了,给可云炖了些鲫鱼汤补身体,又借着哄孩子为名偷偷给小宝宝喂了一次奶粉。
小宝宝吃饱喝足,不再像往常那样哭闹,全家都轻松了不少。
深夜躺在床上,阿月还在想谋生的事。
倘若她的计划顺利当然好,如果不成功,那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去做翻译吧,反正租界里洋人多,不怕没人雇佣。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得整天在外奔波,没法照顾姐姐和小宝宝了。
阿月想着想着就有点烦恼,干脆闭眼睡觉。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好在阿月并没有等太久,翌日午后,就有一个打扮素净的女人拎着小包袱找上门来。
李母认得这女人,正是昨天她送衣服那户人家的佣人。李母不明对方来意,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堆起笑容:“何嫂子,您怎么过来了?”
她一面将人往屋里让,一面又招呼阿月:“可月,快点,给你婶子倒点水。”
“不忙喝水,我今天来找你有点事。”何嫂子说着扭腰进屋,打量了一眼简陋的堂屋后,将手中包袱麻利解开,平放在方桌上:“李嫂子,你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母凑过去,只见那是她昨天洗过的衣服,半新不旧的石青色旗袍,款式也是前两年流行过的,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上面用红丝线绣的缠枝玫瑰,自腰际斜斜蔓延而上,至锁骨处盛放,寥寥几针,使原本有些沉闷的色调登时显得活色生香起来。
可李母记得之前清洗的时候,上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母有些慌乱,生怕人家不高兴要她赔钱:“我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何嫂子,你说这……”
“是我绣的。”
打断李母的是一把清脆嗓音,阿月在两人讶然的目光中走上前,不急不慌地道:“我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给刮破了,怕您家太太生气,便自作主张绣了这个,是我不好,给您赔不是了。”
李母不知还有这么一茬,顿时急了,满口埋怨阿月:“你这孩子,做点事情怎么这么不小心?刮破姨太太的衣服不说,还胡乱糟践,这下让我如何跟姨太太交代!”
阿月抬眸看了眼何嫂子,低头不答话。
李母转而央告何嫂子:“好嫂子,都怪我们家孩子小不懂事,请您回去转告姨太太,她大人有大量……”
“行啦!”何嫂子听她央求个没完,只得无奈地打断她:“我又没说是怎么回事,你急个什么?”
李母怔住。
何嫂子说着拉住阿月的手,细细打量,满脸盈着笑:“好姑娘,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放心吧,姨太太没怪你,还挺喜欢你绣的花。”
阿月从昨晚就悬着的心,这会儿终于定了定。
她的隐藏技能,就是刺绣。当时在温月那个世界,她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就将两个女儿往大家闺秀方面培养,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样样都学。
温柔自小就是皮猴一只,只喜欢舞刀弄枪,阿月不一样,她毕竟有着成年人的灵魂,所以什么都用心去学,女红还不错。
后来她嫁人生子,兴致上来便亲自为丈夫和孩子量体裁衣,慢慢手艺越发精进。昨天看到钱太太的旗袍,抱着赌一把的想法,她就动了点小手脚。
事实证明,她的审美和动手能力一样高,这位姨太太这不就被钓上来了么。
何嫂子哪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还在自顾自说:“下个月初六是我们老爷的生辰,姨太太寻思着裁一身旗袍到时宴会上穿,可那裁缝裁出来的衣服都那样,没个新样式,姨太太正恼着呢,可巧你将衣服送了回去,姨太太一见就相中了,烦请你再看看这件,绣个什么花儿上去才好。”
何嫂子说着又将下面的衣服抽出来,湖蓝色的杭绸底,下摆绣着牡丹卷草纹,立领盘扣,每一处都透着精致。
李母还是不放心,她在陆家的时候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生怕女儿胡闹,连忙阻止:“这么好的东西,可别叫小孩子瞎糟践,何嫂子您还是拿回去吧。”
阿月也不管他,只管里里外外翻看一遍,最后点头:“能改。”
她一应答,何嫂子立刻喜笑颜开,自动忽略了“能改”而不是“绣个花儿”。反正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办好姨太太的事,改得好最好,改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姨太太手头还有一件,不怕耽误事。
何嫂子又说两句话,撂下两角银元,笑眯眯地道:“这是定金,小姑娘好好琢磨琢磨,赶在老爷生辰之前送去就成,若是姨太太满意,好处多着呢。”
李母傻傻地看着那两角银元发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正德在外拉一天车,跑断了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