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松雪于城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河段冒出个头上了岸,才终于吐出一口顺畅气。
松雪将披上的大氅用缚仙索牢牢绑在身上,大氅吸饱了河水,游着相当费劲。
寒潭水清,她解下大氅,浆洗干净,尔后将其拧至不滴水,又生火来烘,顺便也烘一烘自己。
这个神仙当得可真窝囊,松雪如是想到,以凡观仙,总是看不真切。原本正常的琴仙衣袍,到人间却跟变了种材质似的,轻薄到飘逸。白衫松垮裹住身体,写意地勾勒出大致轮廓,被河面映射出绮丽光影,使容颜亦看不真切。又不能真看清什么,松雪自己是不明白这样穿着何至令人不齿,哪怕赤足,她亦能趟过人间。可方才那场闹剧,悠悠众口,她竟成了衣不蔽体。
松雪还发觉,仙术也不大使得出来,方才胖揍那堆人,全靠一身实打实的武艺。
此行也称得上是“宦游”,又不是渡劫,焦尾竟连身“能见人”的衣裳都不给她留。不仅是衣衫,连一点盘缠都无。
她自灵池深处幻化出焚祸遗音之形,捏着鼻子联系绿绮跟焦尾:二位在否?小仙这般模样,实在“有伤风化”,能否给两件得体衣衫。
须臾,焦尾回信传入她脑中:自己想办法。
松雪嗤笑一声,面露不屑:这可是你说的。
唯恐松雪干出什么出格之事,绿绮连忙安抚到:松雪仙子,请稍安勿躁,这就给你送来。
松雪面色稍霁,继而故意蹬鼻子上脸:有劳仙尊,若是能稍带些黄白之物就更好不过。
不一会儿,松雪身后倚着的磐石上凭空出现了个不小的包裹,打开来看,里面是两套换洗衣衫和一方巧夺天工的黑檀匣。
绿绮的声音自天边传入松雪耳中,“金银是万万使不得的,我这里有一匣上好的丝弦,委屈仙子拿去换些盘缠罢。”
松雪捻起其中一根丝弦,绕于指尖细细把玩,心中暗叹,绿绮真是大手笔。这弦的品质称上好,都算是谦虚过了头。蚕丝本就有“软黄金”之称,一副趁手琴弦更是考究匠人的手艺。这一匣丝线皆出自绿绮之手,更是非比寻常。光说这捻作弦的冰蚕丝,无一不是绿绮在后院精心饲养的元妃灵蚕所吐。冰灵蚕丝触手生温,手感如羊脂暖玉般温润,绿绮辅以仙器法阵炼作弦,滑弦流畅、柔韧相宜。弦音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九德兼具。实乃巧艺夺天工。何况仙尊亲手缠制,弦中福灵比让大师开光更带祥瑞。
松雪思及自己方才妄图屙金溺银的行径,简直庸俗到家了。松雪心道:此物一弦难求,鸿毛之轻亦远胜千钧重的庸黄俗白,岂非有市无价?没想到来一趟人间,还得了一笔送上门来的横财。只要松雪愿意,渡劫立马变度假。
此刻心头一松,松雪才惊觉自己遗漏了一桩极重要的事——自落水后,芳甸的气息便消失不见了。不巧灵力尚未恢复,一时半会儿又探查不出何究竟。松雪只好就地打坐,调整气息,与山风化为一体,隐匿自身。
日升月落轮转三回,松雪才渐感灵力回笼。
“你还在么?”
松雪一发问,叫鬼鬼都得应。可原本与她共享灵脉的气息,此时却一片静默。
难不成这小邪物惧水,松雪心道,真给淹死了不成?
念及芳甸贯会隐藏自己,松雪悄悄变换了气息,试图打他个措手不及。
变来换去,芳甸始终悄无声息。
从我的灵脉中出去了么?松雪呼吸一顿,竟有片刻心绪不宁。从先前的试探看来,有关绕梁仙尊一事,绿绮与焦尾都在合力隐瞒她其中关窍。伯喈说芳甸与绕梁气息相同,断然不会是在信口雌黄。难道说松雪在密阁中翻查绕梁相关,引出芳甸并不是意外,而是天意,抑或是有人刻意为之。
松雪心想:会是绿绮仙尊么?若真是绿绮仙尊想要利用她去做什么不被仙界允许的事,只消不涉及欺师灭祖、为祸人间,为偿恩情,只要绿绮吩咐一声,松雪做任何事都在所不辞,何苦联合焦尾在她面前做这样一出戏。
松雪努力回溯芳甸在她灵脉中游走的气息,愈回忆心愈乱。此前绝无一人、一事、一物跟她互通过五感六官,而那股气息在她体内竟熟悉得如出同源。松雪从未想过,自己能与绕梁仙尊有何渊源。
是了,过去在人间的日子早已是被洗净的前尘往事,只在她记忆留下了丁点儿影影绰绰的残缺旧影。刚上天庭那会儿她亦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擅闯密阁后差点毁掉仙界亿万年四海八荒的珍藏,若不是绿绮及时阻止,早已酿成大祸,届时她就会成为刚飞升就堕入无间的第一人。
如今再回想,松雪却心生疑惑——绿绮仙尊一介乐仙,是如何单枪匹马拦下她的?
可此事经不得松雪一再细想,她便顿感头疼欲裂。千年来,每当她回溯当年细节,识海便会本能地抗拒她回忆。可事到如今,这桩桩件件,都极可能指向她的来历,甚至将会昭示她的命定结局。
即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