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本是得天独厚的武神苗子,体内的灵气又杂糅了乐仙的特点,变得更加凌厉强势。她本想以血注弦,震慑会撒谎的灵册,谁知却引出了什么邪门儿东西来。
松雪一把按住琴弦,周遭一片静默。她闭上双目,放松心念,将体内灵气全数汇聚于双手。她指尖迸发出蓝白的光,如霜般寒气逼人,琴弦却红得发烫,仿佛一团水中之火在燃烧。
"铮!"
一声刺耳的嗡鸣过后,琴声骤停,弦音消弭,再次归于平静。
一炷香之后,琴声再起,弦音又急又阻,活像一个着急忙慌的小结巴。
紧接着一阵异动,松雪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自己左手手腕。
手腕上,缠绕着六圈红绳,红绳深浅不一,但都系在手腕上,并无延伸。松雪抬头望去,焚祸遗音的琴弦分明还好好系在岳山【注1】上。
松雪感受到一阵强有力的脉搏顺着红线传来,令她感到心惊。松雪的仙僚说得不错,她没有曲心,不仅如此,本该属于心脏的位置,只有一截滥竽充数的朽木。
这绝不可能是属于松雪的心跳。红绳紧紧地纠缠着,松雪避无可避,只得悉数听取一片振聋发聩的扑通声。
仿佛有无形的牵引,松雪再次看向焚祸遗音琴。难道,这令人无法忽视的心跳声,竟来自焚祸遗音?
由于红绳的连结,松雪的脉搏好似也扑通扑通地拨动到同一频率,这令她大感不妙。多年舞刀弄枪的经历让她警惕,最忌被带入对方的节奏中。
松雪当机立断,试图挣脱红绳的束缚,可她越使劲,红绳愈发紧绕。松雪又调动经脉,使全身灵力汇聚至手腕处,打算一击冲断红绳。感受到灵力的对抗,红绳发疯般地收紧,竟将松雪手腕处的皮肤勒破划出血来。
随着血出得愈多,松雪发现这些血液顺着同一个方向兵分六路,沿着六条看不见的线往焚祸遗音琴的方向而去,最终竟然在松雪与焚祸遗音间架起一座清晰明艳的六线红桥。松雪这才确定,原来缠上手腕的红绳,真是自焚祸遗音而来。可鲜血刚刚流至岳山处,松雪手腕上的红绳就突然卸了力道,让她轻而易举地甩开了。
旋即,六根染血的红绳迅速往琴身内里收,拉着原本的六根琴弦愈绷愈紧,发出刺耳的“呲——呲——”声。琴弦上的血色渐渐淡去,被琴身吸了墨似的。紧接着,琴身上的十三个徽位发出耀眼刺目的白光,在强光的照射下,松雪的双眸被夺走片刻光明。不过这十三道夺目的光彩也逃不掉盛极转衰的命运,迅速消亡。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只见原本白玉制成的十三枚琴徽【注2】由内而外显出血色,像是经年的红玉。
我的血果然有毒,松雪心想,好端端的这破琴发什么癫,还想弑主不成?
还是说——有什么邪门玩意儿进入了焚祸遗音中!
松雪再次催动灵力,探向琴身,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使出的灵力被琴身悉数吸走了。
几个呼吸过后,琴弦又不抚自震,将松雪方才所弹的半阙变奏密令改用全泛音【注3】奏了出来。
焚祸遗音的音色她本该再熟悉不过,绿绮的密令也一贯保有她的曲风,飘逸灵动又不失聪慧端庄,可这半阙曲调却滑稽到让她陌生,全泛音竟可达到如此效果,也可堪称神作了。
焚祸遗音不愧是她亲手斫的琴,往俗了说,松雪听个响就能知道它放的什么屁。比之先前那声没头没尾的“多谢”更甚,那邪物现下直接靠区区半阙神曲开始鬼嚎了——
“今闻君兮月照空,拂得嗅兮味辛甜;”
“神欲往兮无所寻,气闷短兮望拨天……”
……
“空流霜兮不觉飞,汀白沙兮看不见……”
每个字松雪都能分辨出来,连在一起却搞不懂它想说什么。它老家是早上出月亮吗?最后那几句楚辞体的《春江花月夜》又是个什么情况?看样子这货还是个话篓子,指不定得是因为嘴太碎才被封在此处。除了要吸她的血,松雪暂时还看不出它有其他危险之处。而且这东西好像可以通过弦音与她沟通。
“你是何物?”松雪拨弦一问。
片刻后,故作姿态的琴音响起:“天机不可泄露。”
松雪压下心中不耐,以弦音反讥:“阁下既可窥见天机,岂会纡尊降贵,困于在下一低阶琴仙之器中。”
“不可说,不可说,”弦音停顿一息,“说了会被吹散的。”
松雪微微蹙眉,这位开头便摆出了吸血讨命的架势,表现得如厉鬼邪神之流的“阁下”,竟还是个弱不禁风的?
“阁下何名?”
“小生没有这个东西,阁下给起一个吧。”
“什么?”
“实不相瞒,小生不识字。”
松雪额间的纹路更深了,这货刚才不还在那儿唱词,敢情它根本是位白丁?
“我是说,为何要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