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楼的天赋是言灵，只是拥有天赋者，无不是上古大妖。若是暴露，便如同稚子抱壁，她生来知之，知道人性，是最不能赌的东西，因此，几乎从未开过口。
此时，她的声音沙哑，说话甚至有些不太连贯，声带并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发声，她几乎是气声，但无一人嘲讽于她，而是近乎惊骇地看着她。
之前众人与云止戈混战，精神高度紧绷，除非知道她天赋之人，其余人并未注意到她的发声。如今沉下心来，这才是第一次直面所谓的“天赋”。
姜小楼的声音微弱，却如同钟声响亮又悠远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掀起无与伦比的震撼。
姜小楼的天赋是其一，因为思维定式下意识以为姜小楼是修真界的另一内鬼是其二。
但在场谁不是人老成精的人，很快便明白姜小楼此举并非是为了溯，恰恰相反，是为了制约祂。
云止戈被姜小楼的声音唤醒，她笑道：“不可能的，父主的天赋是无效，你的攻击不……”
她的话截止在看到溯的那一刻，溯眼中的清明再次褪去，无机质的灰色眼睛如同笼罩上了一层雾。
鲜血不断从姜小楼喉中涌出，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身体内血液的流动，血肉在干枯又不断被秋知意翎羽的生机所弥补。
她深知与溯的差距过大，言灵并不能持续太久，甚至还会出现耐性。
事已至此，她已经分不清云止戈之前所言的“天赋”是她故意而为还是她过于自得才不小心吐露。
她只知道，如今，她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有可能制止溯的人。
她想要擦掉嘴中涌出的血液，却发现除了让她的手和脸变得更为污秽外什么用处都没有，索性不管。
殷神悦与谢涯知这些年来见血都见得麻木，只是师长的血他们实在不愿看见，此时却并无多余的办法。
殷神悦虽是秋知意的半身，却只是此界捏造的伪凤，并无秋知意的治愈之力，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姜小楼阻挡来自其他人的攻击。
张采书在此时亦来到了姜小楼的身边，她对着殷神悦与谢涯知匆匆点头，并未多想，亦无见到魔尊的惶恐或谨小慎微。
张采书虽修为不显，但当真如她所修的道一般，面对如此多的大能以及足以覆灭她生命的危险，她丝毫没有畏惧，如同一柄宁折不弯的巨剑，守护在姜小楼的面前。
姜小楼是一个剑修，是一个极其讲究面子的剑修。
她捂着下半张还在吐血的脸，对张采书点了点头。
张采书知道她讲面子，不愿在弟子面前丢脸，视线从姜小楼沾满血液的手上流转到了她鬓角新别的白底黑边的牡丹上，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姜小楼看着眼前庞大的溯，言灵若是反复用在一个对象身上，效力会逐渐减弱，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
“封、印——”
“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腹部灼烧的感觉传来，肺部仿若已经被火焰灼烧得丧失水分，每次咳嗽，都带着两片干枯的肺叶相互用力摩挲。
万剑宗结界外一时回荡的全都是姜小楼的咳嗽声。
无数大能或悲悯或冷漠的视线齐齐聚焦在她的身上。
姜小楼被剧烈反噬，但此次的言灵却对溯并未起到半点作用，她并未理周围的目光。
她看着云止戈，云止戈亦看向她，神情晦暗不明，但并未阻止。
“去——死——”
这句话，她说得极困难、极缓慢，手中握着的数片翎羽在她手中发出暖光，变成金色的光点彻底消失。
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溯的身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痕，伤痕一道一道逐渐沿着最初的伤口覆盖。
但在场无人会因此松一口气。
溯原本逐渐混沌的眼睛又因为疼痛恢复了清明，祂极缓慢地摆尾，头顶出现一对雾气凝成的灰色眼睛，冰冷又无机制。
眸子扫射四周，最终视线汇聚在姜小楼身上。
祂并未开口，声音却回荡在所有人的心中。
“小家伙，原来是你。”
祂的声音不喜不怒，意外年轻。
一声鲸鸣响起。
眸子又看向云止戈。
“任务既已完成，你可以自由选择是生是死了。”
祂道。
云止戈后退一步，脸上是一贯浑不在意的笑：“多谢父主，只是我觉得这世界还颇有些意思，暂时没有想死的念头。”
溯并不在意云止戈的回答，祂只是要完成承诺，闻言，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承诺已兑现，既如此，若你想死，可随时找我来成全你。”
“是。”
云止戈不在意周围投来的惊骇的目光，修者汲汲以求的长生，于她不过是束缚而已，唤醒溯，曾经确实是因为她追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