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封直发话,尾九郎这生便已迫不及待拐进了后院,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堆破烂。这只嚣猾的小鸡仔,将自己偷偷叼来的小食东摆西摆,这藏那藏,心思可谓谨慎到了极点。
“使君请过目。”挑挑拣拣,尾九郎扒拉着身前飞灰,终于将那所谓籍帐递到了封直眼前。
姜桐不知道这籍帐二字对来说封直有多敏感,见他突然上心,只以为他是良心发现,主动扛起了肩上的责任。
“杜士郎事多缠绕,此地也许久不曾来了吧?”心思一转,姜桐亲切地问向尾九郎,再一次绽放出了温柔笑眼。
尾九郎刚哆着双脚站稳,抬头突然一凝,见到一张如花笑颜后厚脸皮上露出了几分腼腆。
“哎,九郎惭愧,无颜面对沛兄……”忆及往昔,触看旧景旧情,尾九郎到底是鼻子一酸。
“杜士郎与宋家公子深厚情谊,想他泉下有知,亦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姜桐好生宽慰,尾九郎却是更加无地自容,长泪纵横,一眨眼的功夫便随两膝啪倒在地。
“想从前,我与沛兄笑谈高山流水之际,那是何等悠哉快活……而今局面已是覆水难收,死者不能复生。沛兄你且安息,你放心,你的遗憾,你的抱负,你的不甘,九郎余生铭记,一定替你一一完成!”
“大漠烽烟,秀丽山河,只要是沛兄所想,九郎便是你的眼……”
脚跪苍茫大地,头望无垠蓝天,尾九郎双手合十紧揪胸前,真情切切地向着死去的宋沛郎起誓言道。
情真意挚乎,不可谓不让人动容。
但很可惜,一旁仅有的听众二人偏是一副冷硬心肠。冷漠如封直,埋头理帐压根就没听入耳,沉静如姜桐,心头梆梆硬,过耳不过心。
明眸只是应声地眨了几眨,姜桐抬手便揉红了眼尾。
“杜士郎此心着实令人感动,宋家公子泉下之心想必也当如你一样,不过他自愿追随妻儿身去,死前应是无憾。我也曾有之听闻他夫妇二人历经好大磨难才成眷属,可怜哎,天不佑有情人,生前未得成圆满,同赴黄泉也算死得甘愿,此情意之真坚实在叫人佩服啊!”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能让宋公子如此死心塌地,这宋家新妇必定是一个极好极优的女子,若非红颜早逝,我定要与她见上一面!”
“哎,杜士郎与宋家公子相熟,应也见识过这位宋家新妇沈娘子吧?怎样,你快与我说说,这沈娘子究竟是个何方奇女子?”
少女的心思就像天上变换的风云令人捉摸不定,面对姜桐突然凑上前的好奇疑问,尾九郎不得不从悲切之中醒来。
四目尴尬相视,尾九郎本不想开口,可见眼前少女兴致勃勃的天真模样,却又不好沉默拒绝。
“沈娘子她……她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尾九郎慢慢吞吞吐出一句。
“她惠心纨质,才情斐然,是我平生所见最美好的女子,与之沛兄,二人天造地设,般配无疑。九郎曾以狭隘之心揣测他二人之间的真情,终究是我错了!其实不管是谁出事,这两人啊,早已将性命连在一起,只要一方死去,另一方也决不会独自苟活……”
“大丈夫顶天立地,便该立志天下闯出一番作为,小女子若水盈盈,当如风吹云浪逍遥盛放,人活一世,怎能为一点儿女私情绊住手脚呢!九郎不成想,这世间居然真有人将情爱凌驾生死之上,痴货……”
尾九郎摇头感叹,满满惋惜,一脸恨铁不成钢简直要为天下男女情爱操碎了心。
姜桐听着这人的碎碎念叨愈发觉得不对劲。
若听尾九郎话中前半段以为他是倾慕这沈娘子,然而再听后半截,阔步高谈之,哪里还有什么倾慕可言,这位胸怀大志的大丈夫,对儿女之情摆明了是不屑一顾。
其实尾九郎此言倒让姜桐对他高看两眼。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的尾九郎与她所想料有偏差呐!初到宋家旧宅之时遇见的意外,那佟氏梅花之言现在还回荡在姜桐耳边。
宋公子,沈娘子,小郎君……这与宋家公子亲如兄弟的俊俏小郎君?
姜桐一边翻想,一边打量着尾九郎那张血污下还算凑合的五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勉强就算他个俊俏郎君。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娘子这般出众,我且听闻曾有一男子为夺其芳心与宋公子大打出手,杜士郎可知此人是谁?”不再拐弯抹角,姜桐索性就问道。
“娘子此言从何听来?”尾九郎脸色唰的一变。
“自然是悠悠众口。”姜桐脸不红心不跳撒谎道。
尾九郎语噎一阵,沉头突然暗自使起气来,脸色一会红一会绿,变换实在精彩得很。
“那些庸人小俗就爱乱嚼舌根!无事生非信口雌黄,谣言,都是谣言!”
“娘子是不是还听说了此人求爱不成后来便沦为面首小白脸了?真是可笑!娘子千万别信了外边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