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王是个最心软又冷清的人物,他自幼就是晋国的嫡公子,称王后后妃更是无数,我母妃当时稚嫩又单纯,又一贯的善解人意,在后宫中做了他多年的菟丝花只奉迎他一个人。
她慢慢地抬高双手,长袖滑落她手臂,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腕子。又抬起下巴,嘴角微扬,偏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血红色的珠子。
这时,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那枚珠子发出了盈润的光芒。
“可你瞧瞧,他把这么一个品相不是甚好的东珠送了我母妃,不仅哄住了她一生,让我母妃做了他一辈子的金丝雀。竟还差点哄住了我,也差点信了别人对我的承诺。”
“我原先一直不理解母妃为何那么傻,如今似乎明白了一点。当你把生存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时,便再也看不见真相了。就像我母妃菟丝花做久了,就再也不是人了。”
她的眼睛里也慢慢泛起了红色,话音刚落间她松开了双手。
噼里啪啦间珠子在地上绽开成一地碎片,最后散成了一堆红色斑痕。
“可我得是人,我有我一定要做到的事。”
公主将桌子上那枚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坐在凳上看着窗外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她脱下那身柔美的裙子,换上一身晋国公主朝服走上大殿重新用晋国王姬的身份面见于楚王,自言愿以晋国最后王室身份允诺当年诺言将晋土送与楚王。
楚王大喜,当庭扶起惠和口称爱妃。
那日夜,楚王召惠和入殿服侍,惠和以巫蛊久祸身,恐损伤龙体为由拒绝,楚王闻言避之不及,但也送来许多宝物当做弥补。
之后惠和用更加耀眼的姿态游走在前朝与后宫之间,她开始联系外臣的妻妾在宫中办小宴会,聊些晋国当年时兴的妆容花钿和糕点小食。
“赵瑶,晋国的江米糕真的很好吃。”一日惠和喝醉了,躺在贵妃榻上笑着说。
赵瑶把她抱了起来,却听见了颈肩有低低抽泣的声音,她舔了舔嘴唇,最后把头靠在了公主的头上摩挲了两下。
“嗯,你一定会吃到的。”她说。
她心里涌上一点不知名的情绪,让她很想这样安慰一下明明满头珠翠的公主。
即便她自己都知道,这都是谎言。
赵瑶再也没有见过吕要,也没有从公主的嘴里听到半句关于吕要的话,就好像他们的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个从沙漠里一直相伴至今的少年。
日子忽然过的特别快,楚明王58年,楚王薨逝,当晚大殿之上惠和拿出一道遗诏。
众人跪拜,表面一派恭敬。
遗诏里楚王称当年越王伐晋之战中,晋公子钰藏身井中,由晋相国之子李毓一路护送至楚国避难,楚王深愧当年救援之迟,故由晋公子钰改姓楚姓继承楚国国君之位,晋国惠和王姬辅国,李毓为中书令,吕要为大司马掌军事。
此诏一出,众臣哗然,楚王当年吞并晋国之心昭然若揭,何谈死后愧疚,这分明是晋国旧臣连同惠和王姬试图复国的一局棋。
他们议论纷纷时,公主神色不变,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上,容光正盛,美貌凌厉令人屏息。
小小的公子钰穿着一袭玄衣戴着玉冠躲在李毓的背后,他这几年一直躲在李毓的府上,对外声称是李毓的侄子,公主偶尔会去看看他,但还是比不得他与李毓十分亲近。
吕要这时满身血腥风尘大步从殿外走进来,站在了众楚臣前列,直面着台上的公主。他刚从边境带大军赶回来,听闻公主有诏,结合如今的局势一心着急间连胄甲未卸便进了宫。
听完诏令后他虽有疑问,但抬头看向公主时,他心里也有了几分决断。
他第一个跪倒在公主下首,口称千岁。
可楚臣不服者众,当首者站在大殿之上辱骂公主以色侍人,不配辅国,扬言若是女人辅国,宁可撞柱于大殿。
吕要当即上前抽刀将其头颅斩下,面目冷硬,不怒自威。一身虎铠燕翎,站在那里令人侧目。
“公主所言,尔等明耶?”一双绿色的兽眼俯视着朝臣,让人如芒在背。
在重刑之下,朝臣无不服。
公主站在高台上,眉目冷淡,嘴角带笑。
李毓冷眼瞧着这一切,他原本是想要金卫军的军权,可公主一直意味不明,刚刚宣召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公主对自己很是戒备,竟私下宣召与吕要。
不过没关系,时间还长。他拍了拍公子钰的肩膀,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一跪一立的身影。
当晚赵瑶走入惠和寝殿,掀开层层纱帐,望向面前的辅国公主惠和。
惠和睡容沉静,双手放于小腹,美丽的一如初见,但赵瑶只是盯着惠和没有洗净殷红脂粉的眼角,那一点红,耀眼得像是当时她看见的被惠和抛弃在身后而被杀死之人流出的血,也像是被摔碎的那枚血红色的珠子,直直吓得她向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