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恒的屋里,永远只点一种香,那是种特制的熏香,混合了多种木质香料气息,颇具安神之效。
“我还真是不明白,”凌无非双手环臂,嗤笑摇头道,“人是您让我找的,现在却又要我将她遣送回去?不知段堂主您到底是瞧不起她是个女子,还是嫌弃这姑娘身份低微,配不上您段家的名声?”
“鸿儿年少无知,惹下这风流债,老夫本想着替他收拾残局,奈何这小姑娘实在上不得台面,”段元恒道,“此事你既已经答应过,就该好生料理残局,而不是让老夫下不了台。”
“我怎么料理?那是您的孙女,又不是我的。”凌无非愈觉好笑,“那您现在又是何意?三番四次找我要问出她的下落,却又不肯与她相认。这姑娘的命已经够苦,您还想对她如何?”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也没学到你父亲的稳重?”段元恒目光深邃,脸上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来是从小便被送了出去,未能学得半点家风。”
“您若真要这么说,此事便无需再议,”凌无非道,“我这次来,原是想劝您接受这位段姑娘。可段堂主既然如此执拗,那便罢了,人我会平安送回,不劳您操心了。”
“送回到哪?”段元恒又问。
“当然是她原本就在的地方。”凌无非道。
“改日我真得去趟金陵,问问秦掌门,究竟是怎样的家教,能让好好一个惊风剑的传人,目中无人,放肆到这种地步。”段元恒说着,立刻上前拉开房门。凌无非见状,则故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行。
“今日天色好,馥儿说要带沈姑娘去游湖,本该喊上你同去的,”段元恒收敛怒意,道,“真是不懂规矩。”
“游湖?”凌无非一惊,“就他们两个?”
“朗儿当然也在,”段元恒道,“既然来了,便是客人,自然不好怠慢。”
“星遥她去了?”凌无非愕然,“她怎么……”
“应是去了,”段元恒对他这颇为异常的反应感到不解,“你怎如此大惊小怪?”
凌无非张了张口,却觉得过多解释也无用,便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找他们”,便跑了开去。
他清楚记得沈星遥晕船的事,照理而言,应是不会答应去的,可一连问过几个家仆,都说看见她与玉香一同出门上了马车,便立刻跑出大门,直奔太湖方向而去。
太湖水面波光荡漾,碧空浮云游弋,本是极好的风光。
可对于晕船的沈星遥而言,不论往哪里多看一眼,都会加重她眩晕反胃的症状。
“沈姑娘,可是觉得方才的菜色不合口味?”段逸朗上前,关切问道,“又或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在这站一会就好了。”沈星遥脸色略有些泛白。他避开段逸朗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湖岸,眉心又蹙紧了几分。
“我看从昨天沈姑娘来时,似乎就不太喜欢这些礼数,”段逸朗道,“其实,你若不喜欢这些,大可以拒绝我娘的。”
“多谢。”沈星遥淡淡道,“我只是想着,上回来姑苏走得过于匆忙,许多地方还未去过,难得夫人盛情相邀,便顺道看看。”
段逸朗不言,回身嘱咐跟在身后的侍从进屋倒茶。沈星遥不以为意,扶着廊边木栏,缓步走向船头,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当即扫视一眼周围,只见附近的那些船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朝她走来。
沈星遥本能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段逸朗却并未警觉,正走到门边接过侍从端来的茶水,打算递给她。
“快进屋!”沈星遥冲他大喊。
说完这话,她还没来得及抬腿,便看见离他最近的那个船工轮起一根船桨,朝她双膝横扫而来。
沈星遥当即翻身闪避,由于晕船的缘故,她的动作迟缓了许多,画舫因船工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而迷失了方向,猛地发出震颤,以至于她落地之时,险些站不稳身子,向后踉跄跌了一步。
“怎么回事?”段逸朗大惊。
沈星遥瞥见船工呆滞的眼神,便知他们与上回在玉峰山所见的山民一般被摄了魂,然而眼下船工们蜂拥而至,她也来不及解释,只能见招拆招,连连闪避。
顷刻之间,画舫上下三层,已然乱作一团,所有船工通通罢了手中的活,一股脑冲向楼上的沈星遥等几人。
这些船工个个身强体健,若还清醒着,不懂那些高深的武学招式,倒还好对付些,然而此刻受人操控,身法进退自如,即便是有些武功傍身的段逸朗,也被他们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那些随行的侍从见状,连忙冲出舱门帮助自家公子解围,留下几个本事高些的,保护着郭春馥。
沈星遥本就因晕船感到头晕目眩,身法比起在岸上时,已弱了许多,对付起这些受人控制的船工,也越发感到吃力。
段逸朗本能想要上前帮助沈星遥,在那些侍从的守护下,好不容易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