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姝早早梳洗穿戴好,便看着书信头位,预备带着文茵出门寻访。
关于建康城内的世族,她在伪装为男子时多有听说。若世家当中以权势排序,王谢庾桓四家算作独一档,将朝中主要势力紧紧攥在手中,皇室都要敬让三分,排在前头的还要胜出后面的不少。
谢安如是,他在建康城中的朋友们,也多如是。
除却这一档,便是权力周边的世族,大多是南方原本就势头大的世族,权力分散在那四家不要的三公九卿里头。
再下一档,就是土生土长,也在一方握有权势的本地人。大富无望,可小富也足够慰平生。
她今日要拜访的,便是这一档。
谢安清隽劲瘦的字体上,如是勾勒着这个人:
许询,字玄度,出身高阳许氏,会稽内史许皈次子。
身家介绍过后,又是独具个人交情的评价:才情冠绝江南。
若是谢安这么评价,许询其人想来文采斐然,跟哥哥差不多。
但是这样的人,对于谢安摆脱禁足之身,有什么用呢?
他要她去见,她又该说什么,请人帮忙呢?
正当她琢磨,文茵便带着薄礼跑进门:一些花式茶点,兼有一些茶叶。茶叶是在建康能买到的顶好的那批。前者是心意,后者是诚意。
“车马备好了。”
刘姝向她微笑点头,将白玉雕也带在身上,二人行至前堂,却瞧见刘惔也是穿戴整齐,看着要出门了。
兄妹二人互相看看,一个惯常周身蓝衣,一个鹅黄裙清淡朴素。
刘惔得了头筹名号,交际比从前只多不少,出门很正常;刘姝受世家女郎们邀请的帖子,存了老厚一摞,也难得公主没蹲守在她家,她去哪儿也都很正常。
事情很清楚地列在眼前,于是二人客客气气打过招呼,各自上了马车。
目的地,建康驿馆,在市集东边一些。
刘姝一路上尽在想着拿什么措辞请人帮忙,下了车,却看见自家装饰的马车停在另一边,刘惔竟是也下了车。兄妹二人在家门外,未约又见。
“小姝?”刘惔诧异道,“我以为你有应酬,结果你是来集市买东西吗?”
刘姝指着驿站道:“我来找人,你呢?”
“我也是。你找谁?”
“许询,许玄度。”
“我也是。”
话至此,兄妹二人互相瞧瞧,各自嘴边挂着笑,预备片刻后开腔,像小时候争夺想看的书一样。
“小姝,你可能有所不知。玄度是我到建康认识的好友之一,与阿奴相当。我昨日才知他到了建康,今日特地来找他叙旧。就让我先进去,聊几句约个饭,好么。”
“我当你有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聊天吹水。我有要紧事做,我先进去,你候着。”
刘惔闻言纳闷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刘姝莫名其妙:“你管我?”
“不,我是说,玄度不出仕,也常年四处游山玩水。我与他相识,还是文会偶然相遇,后来常常邀见,听他说各地风土人情。按理说,你是不会有机会认识他的,更别说,找他有要紧事?找他是一层,他见不见你是第二层,愿不愿意帮忙是第三层……难道是有人请你帮忙?”
虽然摊上这哥哥算她倒霉,但聪明也是真聪明。
刘姝扯扯嘴角:“呵。我就知道你在建康所谓的经营,都是经营到这上头去了:终日只顾自己享乐,不管母亲吃穿用度,还得老人家时常贴补你。”
刘惔义正言辞:“世间的道理繁多,不见尽头,所以要多向博文广识者虚心求教,弥补自身缺陷,以至处理事务时取得周全之策。心落在此处,很难察觉到吃穿用度的短缺。”
刘姝抱臂反驳:“世上没有无根之木,也没有无花之果。任何你看到的东西,背后都另有一套东西在维持平衡。你们有资格游山玩水的背后,是家族支持,家族支持背后,又是官爵封地这些凡俗之物,繁杂外包给旁人来做,才有得你们余裕。
“你们交流广博见闻,遗憾身未至,却有人终日处在那种环境抬不起头,毋论欣赏。且问,你所谓的学识,最后要落实到的周全之策,策在什么地方?”
刘惔点头,随即道:“小姝所言甚是,但你也得回答这个问题:若你认为人人都该有平等休养生息的资格,那么法度将置于何地?
“老子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纵然变化万千,依然循着规则变迁。你所身处的建康,道路,房屋,城墙,宵禁,都是有法可依,若无道路纵横,房屋动线便会带来诸多不便,若无城墙阻挡兼有宵禁巡夜,城内的百姓很难免于盗匪滋扰获得安眠。
“所谓社会,是各有长短的人之间彼此交换,实现共赢。若一郡太守连扫洒之事都事必躬亲,必然会贻误更要紧的政事。大家按照规矩公平行事,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