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幺初握住他的双手,景南浔又反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
林幺初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天子的心腹,所以才要戴面具?”
是天子的心腹,所以要为天子奔命,而为这样一位皇位岌岌可危的天子奔命是危险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戴面具是为自保,也是更好行动。
大堼的这位骠骑将军上战场从来都戴着一副面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惜,那夜碰上同样戴面具的少年,林幺初却没能往这一点联想。现在细细想来,景南浔当时还受了伤,定是在看见自己杀人之前就已经与人有了一场厮杀,不知他只身一人,没有武器没有坐骑是如何脱险的。
巧的是,他还能在路上捡到自己跑丢的面纱。
莫非,莫非,追杀自己的人就是景南浔杀的?!
没等她想下去,景南浔已经回答了她:“是,自我第一次上战场,就是戴着面具,所以后来一直戴着。这样也好,杀敌的时候也没一个人认得我,尤其是再往北打,到漠北或者西域一带,就更没人认得出我了。听到我的名号就闻风丧胆,站在他们面前却还能云淡风轻说上几句话再让他们死,是不是很厉害,哈哈。”
他说的时候明明在云淡风轻地笑,林幺初却能隐隐体会到他的酸楚与难处。
怎么会这么轻松呢,他为元玦铲除异己的时候,也才十一二岁呢。
林幺初只是心疼他,不光是现在的他,还有以前的他,都是不好过的。元玦上位之前在朝野上没有幕僚,匆匆上位之后只有张丞相尽心尽力帮他稳着皇位,他急于拥有自己的心腹,便看重了景宏德的这位长公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从景南浔八岁第一回进宫面圣起,元玦便多加留心他了。也不知何时,景南浔真正成了元玦的心腹,从此开始了他孤独的辅佐之路。
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过来,走到现在这个位子,虽说是坐稳了,但也是坐在了风浪上。
那些人对他指指点点,只因为他太年轻,不应该给他这么重的职位,地势太高挡了别人的光。也有很多拿景南浔与沈不落做比的,一口咬定如若给景南浔这么高的期望,必定如沈不落般不得善终,借此打压他。
景南浔看似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可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没有人是铜墙铁壁,不会别人的一句诋毁也听不进去。
林幺初突然又回想起在白头山,蒙笛对自己“苦口婆心”说过的一个秘密,蒙笛说,他也走不到景南浔身边去。
跟那晚一样,一直以来,景南浔一定做的是一个孑立的夜行者,他不是一个喜欢邀功的人,更不是一个随便喊疼的人,那些年吃的苦,受的伤,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唉,景泆啊,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
难怪,到现在景南浔还不能查出他阿娘的真相。
刚得知自己荒唐的身世时,虽然火急火燎,可他没有能力去查;过了几年,兵荒马乱,他无法分心去查;直到现在,他终于既有能力又有时间了,他却自己想通了,自己是谁并不重要,他的人生早已从被掉包开始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永远背离了徐氏的儿子的生命轨迹,只能做景南浔,自己只能是景南浔。
经历了这一切,他便慢慢养成了懒洋洋的脾性,旁人看来是一种惰性,可这种惰性却能最好的保护自己,无论从内还是从外,都能伪装的很好,给人自己已经置身事外的错觉,实际上他拿捏的很清楚,不比任何人知道的少抑或看的不够长远。
林幺初与他朝夕相处这好些天,渐渐看透了他,不过也费了好些功夫,花了不小的力气。她为他仍然是那个肆恣的少年而骄傲,如今却更是因为这一点而心疼不已。因为自己的某些愚钝,白白错过了他这么多,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
她强忍着心底汹涌的波涛,努力平静地问他:“景南浔,那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吗?”
少年惬意地倚在身后的美人靠上,林幺初坐的端端正正,看着他娓娓道来:“是,但也不是。”
他道:“小姑娘,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关注着你,你是他的灵台。”
林幺初心跳落了半拍,有些恍惚。
(景泆……)
他继续说:“总是听你说你小时候的故事,今天高兴,也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一件事吧。我小时候,有一个道士告诉我,我命里会出现一个贵人,她能救我一命,能改我的气运。同时,我也是她的贵人,我也能给她第二次生命。他说的玄之又玄,我不知他所说是景泆还是我,你猜我会不会信他说的?当然不会。不过我记下了。”
(这么说,林溆是景泆的贵人,景泆也是林溆的贵人?可林溆是何时救过景泆的命的?)
“如果当晚我没有去那片林子,没有解决追你的那伙贼人,没有带你去城门,我就会按我原来的计划暗中潜入敌营,与我安插在那的眼线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