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常年昏睡,时梦时醒,必定是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或许她从心里想要逃避这个世界,但面对家中年迈的公婆,记着自己长儿媳的身份,又不得不挑起沈家的梁子,浑浑噩噩,捱过了这六年。
虽近仲秋,天气渐渐转凉,但今日天好,无风,也是暖洋洋的。沈夫人全身又裹得那么严,但她握着林幺初的手仍然不暖和,反倒是林幺初在暖着她。正午时分,她面上也带着倦色,似乎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
二人久别重逢,虽然高兴,林幺初却更担忧沈夫人的身体状况。
沈夫人道:“我此番来,是有求于二姑娘。”
“沈夫人请讲。”
她又沉顿良久,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我夫、我儿都已不在人世,我和二房为我夫守寡是天经地义,只可怜,我的儿不曾和我那苦命的儿媳生养一男半女,她如今似花的年纪,也为我儿守上了寡。我儿与她成亲,不过两年,她到如今守寡都已有六年……我当初,劝她改嫁,她说是我们沈家的人,要守着我,她才二十六啊!”
(唉。)
沈夫人又哽咽难言。或许这份孝心实在难得,她也不忍心这样的好姑娘如此将自己本该圆满的一生葬送了。
二人找了处石凳坐了下来,沈夫人歇了口气,继续道:“沈家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如今我不过一介寡妇,说的话也无用,再帮不到她什么,我自知,我已是将死之人。”
“沈夫人!”林幺初捺不住打断她。沈夫人却摇了摇头,仿佛自己已经认定这是个事实。
“我这次来,还想拜托二姑娘一件事。”
“夫人请讲,我定会尽我所能帮您。”
沈夫人颜色郑重,语速却极平缓:“二姑娘。昭情嫁到林家,不只是让自己有了夫家,也是将沈家和林家拴在一起了。她尚在时,沈家尚未寥落,只是我夫,先走了一步,才让沈家各方面紧张起来,再往后,昭情也去了,也是因为离得远,沈家就和林太尉疏远了,你父亲从前,对沈家多有照顾,我感激不尽,如今沈家和林家也算没了关系,往来少了也是应该的。”
林幺初虽然静静听着,却一阵惊愕。
沈珉死后,为着亲家的关系,林括是接济了沈家不少,朝里朝外都知道,为此林括得到了不少赞赏之言。听沈夫人话里的意思,林括似乎已经与沈家断了往来。可这接济什么时候断的,因何而断的,林幺初竟然半点不知。
她心道:“爹爹在做什么?”
沈夫人继续:“只是沈家到底是死了,我的嫁妆也拿出来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二姑娘,我替我儿媳挑了个夫婿。”
林幺初或许明白了沈夫人因为什么有求于她。
“沈夫人请讲。”
“栖阳扶家的三公子,两年前也没了妻子,没有儿女,是个苦命的孩子。不瞒二姑娘说,我派人查过他了,他本性温良,待人和顺,也有续娶的意思,可惜我作为婆婆,没本事为儿媳说成这门亲事了。”
扶家落户在栖阳,栖阳离京城远,但离流宁很近,扶家与林家祖上有过亲,算是林家的亲戚,只不过是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
扶家的三公子名叫扶祏,当的是奉礼郎。奉礼郎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小官,勉强糊口,沈夫人竟然看上了他。估计是为着两点。
一是栖阳离流宁近,她日后改嫁了也能常回沈家看看。再有,林幺初想着,大抵是沈夫人也看出世家大族的危险,嫁给扶祏,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恐怕才是最安稳的。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例子,沈夫人看了不少,也尝了不少。
沈夫人突然从石凳上站起来,拉着林幺初要给她跪下,林幺初急忙弯腰拉住她:“沈夫人不可!”
沈夫人泣声道:“二姑娘,念在我与你母亲的交情上,还希望你抬抬手,帮我说成这门婚事,我就是去了天上也瞑目了。”
(竟然是拜托林溆帮她说自己儿媳的亲事啊!)
林幺初紧紧拉着她的双臂,却只摸到惊心的瘦骨,似乎经不起乱碰,眼前的妇人便要碎了。
她难掩紧张的神色,也顾不得端庄:“沈夫人,我答应你,先起来坐着说。”
沈夫人稍稍平静了下来,重新坐回了石凳上。一旁的丫鬟搀着她,替她拭泪。
兰萝和珍珠也忍不住在一旁落泪了。
林幺初毕竟不能让自己的泪掉下来,不然沈夫人更加难过,强忍着没哭,但语气已经不稳:“沈夫人,我一定会帮您,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沈夫人点点头,握着她的手:“二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只是我怕我不说,便无人再能知晓沈家女眷们的境遇和难处。沈家今后,还希望你多照顾着些,我替沈家,拜谢二姑娘了。”
“我会的,我会的。”
一阵激动,沈夫人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