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火光冲天,如同炼狱,不是几簇庭燎之光可以相较的。
宾客四散离席,吵嚷声、哭泣声不绝于耳。何夫人与少音在府中仆妇的引领下,从慌乱的人群中挣脱出来,相继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外间马鸣声不绝于耳,少音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轻轻推开车舆的窗扇,小心翼翼地向车外张望。
街市两侧站满了身披战甲、手持刀戟的兵士,不时有大队人马呼啸而过,看行进方向,似乎都是朝着东街去的。东街上住的大多是樊州老一辈的官宦人家,她突然想起一事,薛家也住在东街上。难道薛崇要谋反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把归家之后如何御敌、府中家眷如何安置,若要逃跑,带上什么家私,以及自己攒的三箱银钱如何存放等等事宜,极为流畅地想了一遍。未免夜长梦多,她连声催促车夫加快行程。
回到府中,何夫人下令紧锁府门,今夜任何人不得擅出。因担心女儿年幼害怕,何夫人嘱咐她过来同睡。
樊州城太平已久,难得出件大事,她多少知道点内情,今夜注定是睡不着的。少音连声推脱:“阿母不必忧心。屋外有上夜的仆妇,我不害怕。突然换个地方,我怕睡不习惯。”既然如此,何夫人也不勉强,只嘱咐她安心去睡。
目送女儿离去的身影,何夫人舒展的眉头骤然凝起。刚才在周府时消息不通,只听仆妇来报说葛太守有言,今夜城中恐有变故,让众人尽快归家。适才从马车里往外瞧,外间兵士黑金战甲、全副武装,不像寻常兵士,倒像是京兆北军。
她曾站在京兆高高的城墙上,目送夫君率军远征,当日大军之中也有京兆北军。能调动北军来樊州,定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樊州城今夜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几根烛火跳动不定,沈嬷嬷轻声回禀已经三更天了。起初,外头嘈杂喧闹,战马嘶鸣,渐渐地声音愈来愈小,现下已经趋于平静。何夫人舒了口气,正欲回后堂歇息,这时门房上小厮来报:“上将军陆戈求见。”
屋外传报声一时迭起,在榻上辗转反侧的何少音一骨碌爬了起来,踢踏着鞋子就往前庭跑。
何府的大门已经敞开,在庭燎灼灼的火光中,陆戈身披黑金战甲、腰挎环首双刀,大步向庭中走来。他手持谕旨,何府众人皆跪拜听诏。清明过后,陛下都会给他这岳母送来赏赐的诏书,这是定例,只是没想到今年会是陆戈前来。
何夫人接过旨意,连连拜谢。“上将军深夜前来送诏,实在惶恐,怎敢让将军如此费心。只是今夜樊州城中异象百出,将军可知原委?”纵然心中惶恐,何夫人面上仍是一派温和。
“陆某深夜前来,正为此事。夫人不必惊惧,城内乱臣贼子已经伏法,夫人尽可宽心。”他正色宽慰后,略微侧首,看了眼站立人堆里发髻松散的何少音,朗声道:“何娘子也尽可放心。”言尽于此,他向何夫人拱手致意,领着一众校刀手策马而去。
次日一早,樊州城内到处张贴着新发的公告:老将薛崇,私藏兵器,罪证确凿。薛家上下,现已关押入狱,择日问审。兹事体大,在此案了结之前,上将军陆戈全权代领樊州事务。
现下已是暮春,大街小巷里飘满了纷纷扬扬的柳絮。在太守府衙外踱步了好久的少音,被无孔不入的柳絮惹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昨夜薛府被围后,葛太守就因疏忽渎职罪被勒令在葛府闭门思过,日后前途未卜。如今的太守府衙,到处都是陆戈的人马。府衙门口已不再是以往的门房小厮,而是换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壮士和两列黑甲兵士,让人心生畏惧。
她左思右想后,觉得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便硬着头皮上前,与右侧那位看起来还算有点人情的壮士搭话:“我是何家小娘子,劳烦壮士通报一声,说我有事找上将军商议。”
“你就是何娘子?”那壮士身形高大,中气十足,开口就是质疑。俩人离得不远,何少音觉得一阵声浪袭来,震耳欲聋。
“啊……是呀,我就是何娘子。”她笑得有些勉强,心里暗道:不可以吗?
“何娘子请进”壮士大臂一挥向里指引。
这就能进了?“不用通报一声吗?我就在这儿等着。”她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能进去,自己刚才傻呵呵的在外面窥探了这么久,岂不是白白担心。
“将军吩咐了,若是何娘子来,只管进去便是。”壮士倒是实在,一五一十的说清了缘由。
在府内兵士的引领下,何少音携了阿元满脸疑惑的进了太守府,又在府衙里曲折迂回的一通绕。“上将军怎么知道我们要来?”阿元终是沉不住气,小声嘀咕。
何少音摇了摇头,她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眼下只能紧紧跟着兵士走,先见着陆戈的面再说。
三人从廊下的转角处出来后,领头的兵士高声回禀:“上将军,何娘子到了。”言罢,恭谨的向身后的何少音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方才兵士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