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共就三好一个亲人,如何还看顾不了她。
花了半月的功夫将府中事务处理好,临赴任前钟芙去找周刺史辞行。李怡下山那年,周刺史便说不久要致仕,如今五年过去了,因着推行新作物,推行新的纺织技术一事迟迟没有卸任,他不卸任对钟芙来说是件好事,新上司需要磨合,不一定能和她相处得来。眼下钟芙要走,台州的政策还要靠周刺史继续维持。
“眼下朝堂上斗争得厉害,小心为上啊。”周刺史这么嘱咐道。
“金鳞明白。”
周刺史活了大半辈子,风云变幻不知经历了多少,在他看来,此时钟芙去往长安绝无好处,但他无计可施只能多加嘱咐叫她遇事不可强出头。
她们八月初从台州出发,先是坐海船抵达扬州,又沿江去往长安北上,抵达长安时已是半月后。
长安繁华依旧,三好撩起帘子观长安街景象只觉几年前的逃亡依稀只在昨日,当日逃出宫时她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会回来。
她忽然放下帘子忧心忡忡地对钟芙说:“我忽然想起一事,日后你若赴宫宴是必要携我一起去的,你瞧我现在同以前差别大不大,若是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钟芙煞有介事地盯着她左瞧右瞧,好一会儿在她越来越紧张的神色里笑道:“放心吧,认不出来的。”
三好虽说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但在诡谲的深宫里当宫婢,成天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这种处境下人是胖不起来的,三好更是偏纤弱,反而是出宫后的这几年,别看又是同海外土人交涉又是打理生意吃了不少苦头,但人反倒一天天胖起来,再加上长年累月习武,三好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勃勃的生命力,同以往大有不同,虽说面貌同幼时相似,但谁能相信一个早被记录为死亡的宫人摇身一变成了圣人亲封的百善夫人呢,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又何处来的怀疑。
钟芙只叫她放宽心,没人能认出来的。
此后三好参加过数次宫宴,果然不曾有事,她甚至曾与幼时的好友小顺子打过照面,可对方全然恭谨的表情已然表明他不曾认出她来。
她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一种难言的怅惘弥漫在心头。
说回眼下。
钟芙参加朝会第一天便敏锐地发觉有人在暗暗观察他,她扫眼过去将对方抓了个正着,对方不闪不避,神情颇有些傲慢,上下打量了一番钟芙便转过头去。
同为兵部的同僚冷哼一声,对着钟芙道:“那是御史大夫郑注,颇为圣人喜爱。”
他说罢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是郑注,钟芙了然。
此人本是一江湖郎中,后结交襄阳节度使,继而结交诸多朝臣,后还出任昭义节度副使,今岁李昂头疾发作,郑注将其治好便彻底得了李昂的信赖,如今已是李昂身边一等一的宠臣了。真说起来,他的晋升之路比钟芙还要传奇。
不过好说不好听,他这晋升之路上也少不了宦官的影子,朝上也诸多鄙夷。他又与宰相李训狼狈为奸把持朝政,百官是敢怒不敢言。
钟芙自然察觉得到郑注对自己的敌意,他们远日无冤,想来只能是近日有仇,世间的大部分仇怨都与升官发财这四个字有关,钟芙想了想,莫不是与李昂有关?
嘿,还真叫她猜准了,可不是与李昂有关嘛。
郑注自诩是李昂身边第一贴心人,可随着朝堂上的人员调动,他惊奇地发现,李昂心中竟还有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新任兵部侍郎姚金鳞!
这个发现叫郑注大吃一惊,他火速查阅此人履历,发现此人与前任宰相裴度有密切关系,当日他参与平叛节度使作乱,便是裴度力荐。
这姚金鳞无异是裴党!
裴度早已不在中枢,自那年李德裕任宰相他便被调出长安任襄州刺史,不过裴度虽然远离长安,但他在李昂心中的地位依旧很高,只要他上表,李昂没有不同意的。眼下钟芙被李昂青眼相待,郑注第一时间归结为裴度的缘故。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郑注连同一战线的李训都与诸多不满,何况被李昂特殊相待的钟芙。
他的动作来得很快,仅仅是第三天,他便行使了御史大夫的职权,在早朝上弹劾起了钟芙,理由是“与民争利”。
“兵部侍郎姚金鳞授意门下开设商铺,借海运之便谋取私利,理应革除兵部侍郎一职,贬为庶人!”
李昂两个眼珠子几乎不会转动,倒抽一口冷气琢磨郑注怎么与姚卿掐起来了,这两个人哪个出事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迟疑道:“姚爱卿,可有此事啊。”
钟芙向大义凛然的郑注扫了一眼,不紧不慢自辩:“回禀陛下,郑御史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商铺在臣妻名下,只是并不像郑御史所言是为谋取私利,其中收益多用来扶持当地教育、民生,臣有账簿为证。”
郑注冷笑道:“听闻姚侍郎的珍宝阁都要开到长安来了,怎么也要扶持长安的经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