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话井井有条,不紧不慢,语速刚刚好,醇厚的声线好像一阵清泉石上流,缓缓如琴音,舒服极了。
“原来是帮工,呸!真是不要脸,上赶着当帮工,还到处说她与怀民有私情”
“简直用心险恶,难怪这些人家只是在永福家门口晃荡几圈就回去了,感情是结清工钱了”
“哈哈!真是可恶,本来还想让我家那小子娶杏儿来着,幸好说清了,不然咱们又是冤大头”
这世道对良家姑娘不薄,可以自由婚嫁,前提是:不可有首尾。
见过上赶着的男儿,谁见过上赶着的女孩儿,那是不知羞耻,不知道检点!
赵怀民这般信誓旦旦,挺直的脊梁如松柏,见此,郑大海心里有底,面上无光,讪讪地应了一句:“许是老朽记错了”
赵怀民没追着人不放,笑着对大家说道:“日头冒了。茧子晒到了就不好了,该往前走走,上称称茧子了”
茧子压在一起,那些桑农天不亮就起来摘茧子,就是为了不让茧子烧起来,堆在一起的茧子本就是软软的蚕丝内部容易升温,太阳再一照,蚕茧之间压在一起更容易升温,从而导致减产。
好在来的人不多,今日是收春茧的最后一天,没有遇到大队伍,来得人不算多,买卖茧子的队伍不断骤减。
不知何时,郑大海错开赵永福家,落后几户人家,跟后面的人家有说有笑。
赵永福嗦了一口烟,脸上褶子堆在一起都能夹死一头苍蝇,含糊不清道:“今年行情不错”
好似不在意刚才那岔子事情。
也对,两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种事情说清楚就好了,闹大了对女方不好。
赵家父子俩怀里揣着热乎乎的银钱家去,脸上抑制不住笑意。主要还是赵永福,皲黑的脸皮上终于露出憨憨的笑容。
他是庄稼人,说话都是带着糙味儿,话糙理不糙:“还是老天爷有眼,知道咱们老百姓前些年日子不好过,近两年风调雨顺,大家的裤腰带都松了,手头也宽裕了”
大旱大涝时,老百姓勒紧裤腰带就是为了少吃点,省着吃省着喝过日子。
“嗯”
这些钱对他家大郎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喜悦感,毕竟几十两的银子、金瓜子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阿物都见过,自是对这些铜串子不甚稀奇。
“对了,怀德在药堂还好吧?”
他好久没看到二儿子了,说实话确实有点想念,没了叽叽喳喳声,还有点不习惯,平时农活缠身,到也没什么感觉,一闲下来,他就觉着心里空落落的,缺点什么。
“好着呢,钱大夫亲自传授医术,他学得很努力”
该说不说,只要用心,怀德学医之路还是挺顺利。
“我觉着郑大海说得有些在理,你也老大不小了,对亲事有没有想法?”
原来是憋着这事儿,难怪老父亲忧心忡忡。
“弟弟妹妹不是刚出生,哪里都是要花钱,娶亲需要花一大笔钱”
他还是个未成年,怎么就上升到婚嫁呢?
赵永福不以为然,猛地吸了一口烟,敦敦道:“眼下咱们家还有些余钱,娶个儿媳妇儿还是没什么问题,那两个小的有吃有喝废不了几个大钱”
他爹琢磨什么事情都喜欢蹲在门口吸着旱烟,也不跟他娘商量。
事情琢磨得差不多,只会给老太太通通气。
“咳咳”
“爹,你容我想想”
赵怀民端详着老父亲,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这几日为了养蚕,他几宿几宿没睡好,眼下蕴着浓浓的青黛,面色苍白几分,宽大的衣袖随风呼呼刨,踉跄几下,还是在赵永福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
“你去休息会儿”
老父亲吐了一口烟,眼下一片浮肿,面色瞧着也不怎么好。
赵怀民捂着帕子,一时呐呐,对上那双执拗的眼色,他扶着墙进屋了。
“咳咳”
“咳咳~”
这厢他的咳嗽声萦绕在赵家院子里,赵永福转头去了猪圈那里。
几头黑猪挤来挤去,哼哼唧唧抢夺饭食,周氏正在收拾它们。
“孩子瞧着有点不太好,你弄点艾草和生姜熬些药汤给他喝喝”
赵永福就这么站在台阶上,对着周氏吩咐道。
周氏听了一耳朵,点点头,应道:“我待会儿就去后山瞧瞧”
大郎这几日确实幸苦,整晚整晚不睡觉,就是为了让她休息,当娘的怎么不心疼,周玉莲本就要去山上采艾草,丈夫这么一说,只是提醒她。
午饭时,赵怀民彻底昏死过去了,昏昏沉沉的样子看得周氏发愁。
她伸出手摸摸孩子的额头,体温正常,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怀民,起来喝药”
她哄着大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