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被那道目光刺得内心有些瑟缩,仿佛那底下不知藏着刀林还是深渊。
姬靖兰淡淡道:“二公子,靖兰虽然愚驽,有一事却看得明白透彻——出兵妫国对羿国并无甚裨益,但为了彰显天道,吊民伐罪,羿侯毅然为之,这是去私欲、存公义的胸怀。风妤用妖术摧毁妫都,杀害百姓,我心中确有怨恨,但我明白这绝非出于羿侯本意。而自我入陵州以来,羿侯对我极为照顾——许我入纪德院与鸿儒为伍,赐我金玉布帛不计其数,如今又亲自召见对我耳提面命,这一切都是对我的栽培之意,为的自然是不负代妫‘监国’的初心。”
姜琮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明明是在刻意羞辱他,他怎么忽然夸起我父亲来了?
姬靖兰微叹一口气,“即便如此,靖兰尚且替羿侯担心天下人会误会他的用心,令他惹来非议。只是没想到,就连亲近羿侯如二公子你也曲解了他的意图。”
他转眸,直视姜琮,目光慢慢变得锐利,“你口口声声说我‘委身于风妤’,说我‘用自己的身子换实惠’,暗示我的性命不光危在旦夕,还一文不值,这岂不等同于说羿侯当日虽留我在身边,却根本没想过善待我,而代妫‘监国’之辞只是蒙蔽天下人的托词?二公子,你如此心思,当真是枉为人子,枉为人臣!”
姜琮早就听不下去了,满脑子只知道这个亡国公子竟然敢如此疾言厉色地责骂他!他怒喝:“姬靖兰!你也狂得太甚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也敢辱骂我!给我拿下!”
姜琮一声令下,那些早就惯于帮姜琮欺男霸女的侍从马上扑上前将姬靖兰双臂扭住。姬靖兰也并不反抗,只是臂弯暗暗用力,不至于真被人反剪。
姜琮冷哼,“姬靖兰,你是真疯还是假傻?代妫‘监国’?看你挺清醒,原来你还做着梦呢!父亲随便敷衍一下你,你就当自己是兰芝玉树了?你听说过有老虎将爪下的猎物放生吗?看见过有人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的吗?!妫国五城现在已经尽在申国和我羿国囊中,岂有……”
他话没说完,却竟然眼睁睁看见那两个抓住姬靖兰的侍从猛然都撒了手,双眼圆瞪着姜琮身后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就一个个“噗通”跪在了地上。
姜琮霍然转身,顿时心中一虚,也双腿一软,拜倒在地上,“父、父亲!”
羿侯不知何时已来到水榭中,正大步走到几人对峙的露台上。姜琮进水榭时确实留了侍从在门口望风,但他手下的侍从也就能阻拦一下旁的大臣公子,见来的是羿侯,他有几个胆子敢阻挠、报信?这会儿只瘫软在地上给自己的遗书打腹稿去了。
羿侯姜政脸上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持重。但是姜琮抬头,习惯地看一眼父亲身边垂手而立的近身老内侍元禄的神色,就知道父亲此刻的心情不妙,相当不妙。姜琮这会儿才开始觉得一阵阵脊背发寒,难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都让父亲听见了?这些话……当真触了父亲的逆鳞?
跟着羿侯一同进来的还有洛泱泱,她正好整以暇地跟在羿侯身后。
平日里,她仍是巫女的打扮——脸上敷着厚粉,唇上胭脂血红,两颊绘着丹朱图腾;长发不挽髻,以戒带束在身后;身上是白衣黑裳,蔽膝上绣着日月山河。
洛泱泱隔着众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姬靖兰看,这小兔崽子平常瞧着一副端稳谨慎、人畜无害、一逗就脸红的好欺负模样,没想到肚子里坏水还不少,关键时刻,挺会把恶人往沟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