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昏黄光泽的瓦斯灯左摇右晃,仿佛一个冷不丁地就会砸落。
几杯酒下肚,孙二郎身上有了暖意,也带了些醉意, “你说那女的都死了,李头儿搞我们守在这有意思嘛,白白挨冻。”
王三响拿起筷子搔了搔头上蓬乱结条的头发,咂巴着嘴回道: “咱们都折进去一个老六了,可不得看紧点嘛。”
孙二郎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满口黄牙中,干巴巴地嚼起来, “李头儿为啥选老六去干这事儿?”
“老六没有妻儿,据说,李头儿答应给他这个数。”地面上晃出一个掌影。
“五万?”孙二郎灌了一口酒,不以为意。
“是五十万!”王三响给自己倒上一杯, “只要老六认罪态度好,又没逃逸,其实蹲不了几年局子。”
孙二郎霎时有些羡慕,却也混着不解, “李头儿咋知道那女的一定是记者,万一真是路过的咋办?”
“李头儿你还不知道嘛,宁错杀,也不放过。毕竟是他起的头,万一捅出去了,他难逃一死。”
想起那些惨死在李头儿鞭下埋尸荒野的劳工,孙二郎后背不禁掠过一阵寒意。
雪声沙沙,风声簌簌,撕裂了空气,也撕毁了林州新仅存的理智。
自季青青死后,她所谓的证据也消失不见,林州新笃定此事不是意外。
他顺藤摸瓜,凭借事故现场的大卡车找到这处地方,破坏电力系统,又伪装成讨水的电路工人,在瓦斯灯里安装了监听器。
几个月的埋守,等的就是这一天。
透过车窗,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觉帽檐下的一双眼透着寒气与淡漠,那是看着将死之人的神情。一双纤长素白的手在握住方向盘的刹那间青筋微鼓,脚下猛踩油门,活生生地开辟了一条复仇之路。
“二哥,你有没有觉得外面好像吵了些?”
“风刮的吧。”
车轮倏地刹停,发出刺耳的磨地音,伴随着金属刮擦,桌掀酒翻的声响,帐篷已扁了大半。
耳旁呼呼风声擦过,孙二郎和王三响摸着泥,踩着石子从底下爬出,脸廓、手臂、半腰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擦伤。
“妈了个巴子的,谁他妈撞老子!”
林州新冷视着一切,本该属于手术刀的右手抓住了搁在一旁的铝制棒球棍,推开车门,迎着风雪,锃亮的皮鞋在踏地瞬间沾染上污渍。
还是一身黑绒西装,朵朵雪花飘落肩头,勾勒出一副极富诗意的水墨画。
孙二郎吓得腿还是软,只能采取仰视的姿态,一具颀长的黑影正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他的帽檐压得极低,平直的嘴角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你是谁…”
孙二郎连连后退,但对方步步紧逼,王三响不似孙二郎那般胆怯,抓起地上的碎酒瓶子就扑了上去。
他侧转过身,左蹬腿直击对方中盘的腹部,敌方受不住力,一个踉跄倒退几步,还欲再上,直至闪着寒光的棒球棍轰地砸过他的脑袋,血迹四溅,才不动弹了。
一时间,孙二郎说不清是化在脸上的雪更冷,还是浸染了鲜血的棒球棍更寒。
“别…别杀我…”
林州新抬腿缓缓踩上对方的脚踝,漆黑的皮鞋左右碾压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你们…有给过她求饶的机会吗?”
孙二郎痛得不停瑟缩, “你说谁,啊——!”
雪中景物犹如凝住,一片片硕大的湿雪铺陈开来,寒衣如铁,他只觉除自己的热血还在流动外,四周的一切都是冻住的。
外间嘈杂,里屋几个不可能毫无察觉,李头儿、老四和老五纷纷裹上大袄,打着手电朝这边转悠来了。
看到横陈在地的老三,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但再仔细瞧瞧,见只有一人再无帮手外,三人互相示意,抄起身旁的铁棍猛冲过去。
他窥见身后异动,脚下一松,转身横举起棍抵挡,却也被震得手掌发麻。三人分散开站,伺机以动。
老四率先向他头部袭来,林州新立即屈膝向下潜闪躲避,同时向前滑步,左拳直击腹部,紧接上动,棒球棍狠狠砸向颈窝处,对方一个趔趄倒地。
剩下二人齐齐出动,可也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散打是季青青叫他去学的,她说: “我不在的日子,你也得好好保护自己啊。”
他环视一圈,冷冷的嗓音刺得众人头皮发麻, “你们当中,谁是李头儿?”
额上带疤的男人打了个寒战,噤声不语,但其余几人纷纷看向他。
李头儿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几个没骨气的。”
林州新提着沾血的棒球棍,指缝中夹杂着点点血迹,瞧着跟个活阎王似的。
他单手扯住刀疤男的领子,微微昂头,帽檐下沉默的一双眼发出无声怒吼。
“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