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饮尽,茶饭饱,顾岁晴同耶律昂沁一道走出。
“长丰为夫子引荐的学生,竟是纹川王府家的公子。”顾岁晴道。
顾岁晴想着韩涛的回复,说不出的滋味。
“脱不开身,那就等他脱开身了,再来同我说。”
“怎么,认识?”耶律昂沁微转过身,蓝色眼睛仿佛一快冰冷琉璃。
顾岁晴摇摇头:“只略听闻一二。”
耶律昂沁欲要引荐给韩涛的学生,正是那顾麟殷,前一世里,她未来的皇兄。
她从来都知道宗学水深,势力倾轧,却原来这么早就有了夺位端倪,她看着耶律昂沁,心想,大俞这一淌浑水,这个苍厥人在里面到底扮演了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一年,耶律昂沁便会被遣返回苍厥,一举夺回世子之位。
耶律昂沁行礼告退,这个危险的男人在上京呆了近十年,除了那双抹不去的蓝色眼睛,观他谈吐坐卧饮食,在大俞浑得如鱼得水,分明只是个偏壮硕的俞人。
俞韩十年教化,教会了他隐忍与机心,却磨不了这个狼子本性的嗜血,如果他注定血染大俞,在这之前,她要杀了他。
武帝年间,曾有万宾来朝,苍厥,夷人,寇族,西洋无不俯首,苍厥称臣,每代一位王子入京,以示臣属,便是那时奠定的基础,后来的鸿嘉盛世便是以此为基。
承平百年,顾岁晴想起韩涛所说,所有的乱世,都是由内至外的。
顾岁晴立在原地,目送耶律昂沁远去。韩涛悠悠晃出,顶着一张被酒意熏红的脸,眼里清醒澄明。
“殿下,贺长丰这个人,你怎么看?”
“他本名耶律昂沁,从来就不叫贺长丰。”顾岁晴道。
“哈哈哈哈哈,”韩涛狂笑:“他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可你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以清正立身的国子监学生,有希望挤身储位的纹川王公子,下九流的消息渠道尽揽于手,这满朝上下,便只有殿下这一位明白人,哈!”
说这话的时候,韩涛的眼神既兴奋又癫狂。
顾岁晴默道,她的这位夫子多少是有点隐疾在身的。
但换了哪个正常的夫子,会教她读书观史,只她是女子一项,这辈子便入不了那些名儒的眼。
顾岁晴道:“先生教我读书,我欲杀他,先生可能教我?”
“我少年时,一算命的说我文曲星下凡,必登阁拜相,挤身帝师,我这一生,自负才学,这话,我一直都是信的。”韩涛笑道:“可这世事呐,讲究得便是一个缘分,我这一生无亲无友,若早来的是那个纹川王的公子,少不得,我便得帮着他除你了。”
某种意义上,前一世,那个算命得倒也没说错。
顾岁晴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喝了那贺长丰的酒,收了一个可心的徒,今日果然是好洒,明日起,去停了你那些乱七八遭的课,”韩涛扬长而去,留下一句:“既是我的徒弟,自有我来教。”
……
顾岁晴求见的时候,养心殿正在议事,只有几个内阁大臣,还有户部尚书荀江源也在。
顾岁晴只得等在外面,养心殿内,折子扫了一地,大臣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皇帝脸色阴沉得坐在上首。
“钱呢,国库的钱呢?连灾银都拨不出来,荀江源,你来说!”
荀江源顶着便秘的神色迈步上前,一席大红官袍上祥云纹端丽而精致,他不住地擦汗,一时焦头烂额。
“太后前岁圣寿,拿着懿旨从国库借调十一万两周转,宫中份例,一岁二十万两,宗亲奉旨修建重华宫,耗银四十六万两……”
明面的帐好说,还有一些,说不得,不能说。
皇帝手撑额头,按了按眉心穴位,不耐烦听这念经一样的破流水帐:“你就告诉朕,国库里还有多少。”
“余银二十六万,加上这一季赋税,两百八十六万,旬日前征得岭南商税,合计三百一十二万六千两白银。”
若是荀江源直言国库不到四百万,难免落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前后顺序颠一个,国库还是这点银子,却显出他的能耐了。
皇帝神色稍霁,挥手算是放过了他:“郑州大旱,郑州节度使,那个叫李连的,天天上折子跟朕要钱,钦差回报,已经出现了人相食的惨案。”
皇帝深吸一口气:“那些个御史,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了。”
有道君王德行有失,上天才会降灾示警。
“相临的鸫县,该开仓开仓,该放粮放粮,洞庭今年的鱼米,改道郑州,不论如何,灾银还是得发放下去,你们回去似个章程。”
臣子应诺,退了下去。
苏四通报:“衡山公主还在隔间候着,已经用过茶水了。”
顾岁晴进来的时候,殿内还残留着沉闷与压抑,皇帝尊位既高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