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已是日近中午。
轻舟在熹微晨光中横穿西湖,万顷风荷碧叶如浪涛起伏,朵朵莲花则如红鱼穿梭游曳在碧浪之间。
嫩生生的荷花莲蓬擦着船身而过,卓晏看见朱聿恒扯了几支莲蓬与花朵,握在手中。
回到乐赏园,桂香阁内,阿南正在梳妆,隔窗看见朱聿恒手中的荷花,扬了扬眉。
朱聿恒闷声不响,将花与莲蓬递给阿南。
“一大早替我摘荷花去了?”阿南笑着抱过,将莲蓬搁在旁边,抬手在荷花苞上轻拍。
她用这么粗暴的手法对待如此娇嫩的花朵,但这粗暴又确实是有效的,那些紧紧包裹的花朵,在她的拍打下,花瓣在他们面前次第张开,如同奇迹。
朱聿恒看着她那只残暴击打花朵的手,看着手上那些陈年的伤痕,心想,不知道她是三千阶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也像现在这样,每天懒洋洋的,把利刃深藏在骨子里吗?
“阿言你知道吗?”她抱着已经盛开的花朵,示意他与自己一起去前厅吃饭,朝他笑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公子也没送过吗?朱聿恒心中想着,朝她略一扬唇角,没有说话。
走在他们身后的卓晏在心里感叹,殿下明明说对阿南没兴趣的,可现在这模样,哪像是没兴趣的样子啊,甚至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了……
只是忽然之间,他想起今日殿下对诸葛嘉所说的话,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一头好鹰。
养不熟、驯不服、熬不成的一头鹰,诸葛嘉终于让它站在了自己的护腕之上。
滴水不漏、身份未明的公子,也被安排了一个训鹰人。
那么,打不过、抓不住、骗不到的这样一个阿南呢?
他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前面这一对人。
朝阳下的花朵带着烟霞般的色泽,渲染得抱着花朵的阿南双眸晶亮,双唇鲜艳,明灿如此时日光。
而站在她面前的皇太孙殿下,长身玉立,光华灼灼,他低头看着她手中的花朵,抑或是在看着她,目光温柔。
在风月场中混了这么多年的卓晏,竟一时也不敢断定,殿下是否真的想要驯一驯阿南这只鹰。
或者,他真的能够让她放弃自己原来的天空,改而站在他的手腕之上吗?
三人来到堂上,朱聿恒询问卓晏:“你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卓晏摇头,一脸担忧:“本来只是心痛,不知怎么的,早上开始发热了,见风就头痛。就连我在旁边发出一点声音,她也受不了,把我赶出来了。我娘之前一直脾气很好的呀……”
阿南在旁边剥着莲蓬,微微皱眉,问:“被猫抓了之后就这样吗?”
“是啊,怪怪的……”卓晏忧愁道。
“我去探望探望她。”阿南也不管自己抱着荷花了,转身就往卓夫人住的正院走去。
卓晏想要拦她,但见朱聿恒也跟她前去,只能摸不着头脑地跟在她身后:“可是,我娘现在连我都不想见,要不你还是下次向她问安吧……”
“你家的猫,在园子里会乱跑吗?”
卓晏没想到阿南突然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疑惑道:“这山上到处都是老鼠鸟雀,院墙上又是漏窗,跑出去肯定是有的……”
阿南加快了脚步,走到堂上才发觉自己怀中还抱着那束荷花,见博古架上有个高大的青玉瓶子,便把几支荷花往里面一插,快步就向旁边厢房走去。
厢房房门紧闭,门外两个婆子正忐忑不安地守在外面。见他们三人过来,忙躬身行礼。
卓晏听里面并无声音,便问:“我娘睡下了吗?”
“夫人……夫人嫌我们吵闹,让我们都出来了。实则……”桑婆子苦着脸,无奈道,“我们都不敢说话了,也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了,夫人又说我们衣服摩擦有声音……”
阿南听到此处,二话不说,抬手就去推门。
众人没想到这个客人会直接推门进屋,一时阻拦不及,房门洞开,只听到里面一声轻细的惊呼。
黑洞洞的屋内照进一点光,他们看见床帏内一条身影缩在床角,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卓晏一见如此情形,忙一个箭步冲进去,急问:“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吗?是我啊,晏儿!”
“晏……晏儿……”卓夫人的声音又低又细,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把门关上,太刺眼了,眼睛睁不开……”
这气若游丝的声音,让卓晏十分揪心,抬手将床帏掀起一点,见母亲蜷在床上,将脸死死埋在膝上,赶紧冲外面喊:“叫大夫啊,快叫大夫!”
“不要大夫,太吵了,我要安静呆着……你把门关上,太冷了,太亮了……”卓夫人喃喃道,声音嘶哑干涩。
阿南听她喉咙都劈了,便去倒了一杯茶,掀起一点帘帷,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