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卷,即使已经残破,依然能清晰地揭示出,这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而,令他呼吸为之停滞的,是那 “幽州之雷火、黄河之弱水”。
这不是祭奠亡魂的诔文。
这是顺天那场差点葬送了他与祖父的大火;是令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的黄河怒潮。
一瞬间,有灼热的血冲上他的额头,让他眼前这清拔飘逸的字,仿佛都似扭曲起来。
而卓晏则凑上来看了看,笑道:“这字真不错,配得上那张脸。”
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朱聿恒竭力放缓呼吸,压住自己微颤的手,也压住了自己即将外泄的激怒。
自小在朝堂顶端耳濡目染,他调整外表情绪何等迅速,不动声色地拿着这张纸转过身,交给追出来的司鹫,一面看了看里面的男人,以最寻常不过的语调说道:“兄台的字清拔隽永,颇得右军韵味。”
“过奖了。”对方眉眼疏淡,随口回答。
朱聿恒不再多说什么,沿着青石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一直守候在下面的诸葛嘉与韦杭之跟上了他,踏着满地的石榴花,走出重重佛殿。
就在出山门之时,朱聿恒看了侍立在旁的韦杭之一眼。
韦杭之会意,转过身对着后方本应空无一人的道边,指指后山,又收拢五指,做了个擒拿的手势。
虽然阿南在黄河边救了他,可如今看来,顺天的大火与黄河决堤的惨祸,与她那个公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朱聿恒直上飞来峰,过翠微亭,绕冷泉,于千百佛像洞窟之上,遥望对面灵隐定光殿。
卓晏气喘吁吁跑来,禀报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本来嘉嘉……诸葛提督不想惊扰佛门清静,因此只出动了四个差役前去拿人,谁知那个海客竟敢拒捕。差役们强行锁拿,结果被丢出了殿门。现下诸葛提督已亲自领队,前去捉拿那个海客了!”
身后的韦杭之给他送上一具千里望(注1),让他可以精确地看到对面的情形。
翠竹林中,石榴花下,佛殿之前,激战正酣。
神机营士兵都是青蓝布甲,诸葛嘉这个狠人,连佛门圣地都不肯留情,此时定光殿的黄墙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两排持棍的士卒鱼贯自诸葛嘉身后奔出,分成左右两股旋转着汇聚,将中间的素衣公子及其下人团团围拢在佛殿之前。
碧绿的竹林如沧海,青甲的士卒如怒涛,片刻间,那边四人已经被围拢在包围圈中,所有的棍头都直指向他们,不但将所有他们可以逃脱的角度全部封死,甚至连他们要找一个可供反击的角度都绝无可能。
“这是诸葛提督家传的八阵图,第二阵第一变,江流石转。”
朱聿恒正看着,身后的韦杭之低低出声:“这个阵法形似旋涡,由一字长蛇阵变化而来,只是分为两股。一股牵制敌方的力量,一股迁回包抄,只要对方企图发力对抗,就会身不由己被卷入这阵法的节奏,顺着对手的力量,直接被牵扯过去,越陷越深,无法脱困。”
卓晏疑惑问:“需要出动这么多人吗?诸葛提督连看家本领都用上了?”
“毕竟,这可是阿南的公子。”韦杭之不无同情地看着远远的诸葛嘉,“上次神机营在阿南姑娘手中伤亡惨重,万一这个公子身边人还有像阿南那样的高手呢?所以这次诸葛嘉出动了所有精锐,要一雪前耻。”
朱聿恒“嗯”了一声,只见棍势如林,棒影翻转,确实如江心旋涡疾卷,已经封锁住了对方所有能出手的角度。
那两个侍从身不由己,被卷入阵中,正在苦苦抵抗,看起来比阿南差远了。
只是他们深陷困阵,越是抵抗却越是卷来周围反击,眼看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自救。
司鹫看起来没个正经的模样,倒比他们还强些,在这样的战阵之中居然还能有余力略为反击一两下。
唯有那素衣的公子,竟未曾卷入其中,他便如一朵白色泡沫,在急浪激湍的顶端随阵势翻飞,飘逸自如。
那些如风如林的攻势,无法沾到他一片衣角。这个人,大概在一开始就洞悉了阵势,掌控了一切吧。
这种优雅清贵又不沾凡俗的仙品人物,和惫懒散漫、总是带着轻佻笑容的阿南,如云泥之别。
他们真的,会有什么理不清的瓜葛吗?
“这个公子和阿南,怎么有点像啊……”
朱聿恒正凝望着那边的战局,耳边忽然响起韦杭之若有所思的声音。
他的手略动了动,放下了千里望,瞥了韦杭之一眼。
“就……很难说的,这种感觉……”韦杭之的话脱口而出后,又有点后悔,迟疑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我们在抓捕阿南姑娘时,她面对战局的反应和判断也是这样,精准又迅速,没有任何人能奈她何。”
朱聿恒盯着远远的战场,默然不语。
见他没说话,卓晏悄悄问韦杭之:“对了,神机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