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郸坡归来后的日子里,霁司月陷入难得的清闲。
她每日要做的就是在灵桃的照顾下吃好一日三餐,隔三差五到纪郎中那换换药,然后就是大片悠长的无事可做的时间。
与她形成对比的,则是忙到脚不沾地的江池云。
清缴肖宅中的财物,对南营盐井进行查处,连带着牵扯出的,还有南市港口的管事和榕洲太守余崧、总兵肖鼎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以及肖鼎宅上几十位姨娘安置的问题。
江池云把这些罪证整理到一起,送往京中呈报,瞬间引起朝野震动,其中肖鼎和户部侍郎盛德的书信更是让已经头发花白的皇帝霁桓肝火大动。
文臣与武将勾结,在边境敛财,再以金银腐蚀当朝官员,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霁桓将奏疏掷到堂下,质问盛德这些事情可否属实,盛德磕磕巴巴说不明白,一双眼不断看向丞相张洛,张洛举着手牌毕恭毕敬站着,不肯和盛德视线交汇。
霁司宸抢先一步对霁桓说:“盛侍郎和肖鼎暗中勾结,窃国营私,已是板上事实,但是这些赃款具体流向何方,盛德背后是否还有人在指示,却是应该好好查一查。”
霁桓点头,同意霁司宸所说:“太子所言不错,那就着太子来督办这件事。”
霁司宸领命遵旨,在路过张洛时,他意有所指道:“只是这么一查,朝中恐怕有人要着急了。”而后不等张洛反应立刻话锋一转,为江池云求封赏:“定云将军此去路遥道远艰险万分,立下大功,为我大齐铲除国之蠹蛀,应当给予嘉奖,奖惩分明,才能让臣子百姓更一心向上。”
张洛当然不肯眼看着太子一党得利,他冷哼一声,举着手牌到当中道:“定云将军在榕洲抓出私盐走私案是有功,但是面对南蛮,他擅行天子之诺,应南蛮请求让其入住榕洲,属目无天威之举,绝对不可再行封赏助长其傲气。”
张洛这话中暗藏阴险,皇帝霁桓最是疑心重,素来忌惮武将拥兵自重,威胁皇权。此刻张洛为江池云按上目无天威的名头,如果霁桓听信,那基本就断绝了江池云再带兵立业,加官进爵的可能。非但如此,甚至可能祸端加身,甚至波及到霁司宸。
霁司宸听出张洛的话外之意,他针锋相对道:“丞相此言差矣。南蛮之患久治不愈,南军又从内部腐朽糜烂,才让肖鼎这种为官不正之人有可乘之机。现在的南军心灰意懒,重振军风不是一时可达之事,和南蛮正面交锋绝非明智之举,反而将荒芜林地划予南蛮,让其为我大齐的土地开垦植荒,是上上的妙计。且定云将军只是提议,最终还是交由父王定夺,何来藐视君威一说。”
霁桓看着台下舌枪唇剑的太子和丞相,头疼的摆摆手:“南蛮之事非同小可,朝后再详议,也让内阁拟写批奏方案来给朕看看;另外江池云虽然在榕洲有功,但是现在西北战事吃紧,也是他缺位的缘故,就……功过相抵吧,让江池云快速了结榕洲事宜,速速回京述职。”
他在台下搜罗一圈,点了兵部尚书胡石:“兵部也需推举新任南军总兵,南军惫懒已久,必得选用刚正不阿血性铮铮的将领,才能整肃军风。至于肖鼎、余崧等人,压回京城问审,该罚该判,就由刑部和太子商议。”
霁桓的面色看着还行,但是精力其实已经大不如前,面对棘手的问题多数都交予太子督办。
张洛还想再争辩,霁司宸却先他一步领旨谢恩,直接给他堵了回去。
朝后,丞相府内,张洛怒气冲冲的写给林修的密信,为什么江池云的奏疏会直接呈到霁桓手中?不应该在送往内阁后就被扣留吗?他一句提携林修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他却这点事都办不好!张洛气的折断了手中的笔,看在旁侍奉砚墨的婢女也是不顺眼,一通打骂赶出去做粗使丫头了。
偌大的丞相书房,仆役们都噤若寒蝉,张洛捻着胡子,仔细盘算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他们针对太子的计谋都循序渐进的进行着,霁桓已经对霁司宸的体弱无能有所厌弃。
但是自从江池云从西北回京述职,又到榕州督察军事后,霁司宸就好像回魂儿了似的,精气神越来越好,朝堂手段也十分了得。
莫非是那些药出了问题?
张洛捋胡须的动作一顿,药一直是从二公主霁司星那下给霁司宸的,霁司星的胎现在月份大了,难道是林修不想让霁司星和肚子里的孩子手上沾染业障?
他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的也不再写信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修的妇人之仁只会坏了他们的大事!
眼下霁司宸势头正盛,霁桓也对他有意扶植,要趁其彻底壮大之前快准狠的打压,就势必要使出雷霆手段,张洛暗自思索应对之策,这次他不打算再交给林修去做了。
“去把扈准找来。”他对管家说。
不消片刻,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走进来。他的面容和这身黑色衣服一样阴沉、慎重、只适合在夜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