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重踏入剑寒峰议事殿时,睦荀还在阖着眼揉额角。
听见响动,睦荀这才睁开眼,神色略疲地挥袖:“先坐吧,一路奔波,先喝口茶水……”
停重颔首,依言坐好,只是不拿桌上茶水,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睦荀开口道:“我前去固城水域查探了,仍旧没有头绪。”
睦荀难得地正色,眉毛皱了几分:
“不应该啊……但若是你都查探不到……”
他想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停重的神色……
停重抬眸便看见的就是睦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傅且说。”他顿了顿。
睦荀讪笑两声,捧起泡着枸杞的茶杯喝了几口,目光还一直瞟着停重。
“那个……其实还有一条线索……君姑娘最后破除封印,你要是去问她,说不定能了解到什么……”
停重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睦荀看着他长大,分明瞧得仔细——
停重背脊不禁绷直了些,虽然动作微小,但终究瞒不过养他成人的恩师。
按照睦荀的经验之谈,往日这样的细微动作便是说明,他有些抵触。
为什么睦荀知道……
原因很简单:
停重刚踏入剑道门槛时,旁人与他接触或主动示好时,他便养成了这一细小的动作习惯。
睦荀隐隐觉得这像他起手剑招的肌肉记忆,但他没有证据。
“哎呀,就问问话,你怕什么……”睦荀赶紧打圆场:“人又不会说几句话就一封休……”
察觉冰冷淡漠的眼神扫过来,睦荀语气渐弱,缓慢吐出最后一个字:“书……”
气氛缓缓冻结窒息,睦荀正想着怎么把这别扭的孩子哄好,就听见停重不轻不重道:
“我不知她在何处。”
睦荀默默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想起了什么,好奇问:“我将然诺令予你,你还未送过去?”
停重抿着唇收回目光,半晌才轻声“嗯”了一下。
睦荀咂巴咂巴嘴,叹了一口气,忽然眼睛一亮,提议道:
“那不如我让茉纭去走一趟吧,叫她替你用了然诺令,再顺道问问封印一事,恰好……”
他伸出手,看向停重:“恰好夙芁说君姑娘不日便会回一趟苍华山,我就让茉纭不辞劳苦走一趟吧。”
停重垂着眸,手伸进袖子里去摸然诺令,就见睦荀一拍脑袋,笑的灿烂,继续道:
“哎,忘记了茉纭有教导礼法的课时,不如你与她换一换……”
停重抿着唇抬眼看他座上微笑着的师傅,顿了顿,将然诺令收好:“不必劳烦师妹,停重立即起身。”
说完,他便起身行礼,掉头就走。
睦荀:“……”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人多的场合。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按压着额角,心想,好歹算是哄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孩子越来越执拗了……
睦荀按着愈发疼痛的脑袋,有些担忧——
按理说停重应该是了却了心事,修为得以进阶,与那飞升之途只差半步。
但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只是不知道结局是好是坏。
睦荀缓了片刻,盯着空荡无人的殿内,有一丝惆怅。
他将停重带回来时,他只是个瘦弱的少年,背脊挺得很直跪在殿内,睦荀问他叫什么时,停重直视着前方,不曾看他:
“前尘断尽,名姓亦然。”
睦荀哑然,看了半晌他足下磨损出线头的粗布鞋,叹了一口气道:
“既然如此,不堪停重重越岭,你前半生步履匆忙,为师希望你日后停歇,瞧瞧周边风景。”
“就叫停重吧。”
停重重山,望来时景。
这便是,他对这个抱着残剑沉默跪下的少年,最大的祝愿。
日头高照,虽然周围古树高大,投下成片的阴凉,但姜绗还是热的不停摇扇子。
君落眼瞅着他快用扇子把自己摇飞起来了,默默叹了口气,手上捏决,灵力形成了一股小型的清风绕着姜绗转。
姜绗一张脸上全是热汗,手扶在树干上歇息了一会,觉得好受了些:
“我想过此地山灵水秀,我没想过还这么热啊……”
君落安慰道:“这是山脚,往山上走就凉快了。”
连枝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悠哉悠哉地调侃:“凡人之躯,本就耐不得寒暑,很正常。”
君落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细汗,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虽然是这样,但这天气实在不对劲,我喜好寒凉,此刻也有些难捱。”
姜绗摩挲了几下粗糙的树干,喘了口气:
“前边不远有溪流,先走着去哪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