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会梦见十一岁的那个夏天。
风很暖,天空仿佛水洗过一样湛蓝,偶尔抬头望去,可以看见自由翱翔的风筝,也可以看见划过天痕的鸿雁。
一复一日,总是这样枯燥乏味的。
有时,他感觉自己是十一岁,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十五岁。
但毫无例外的,他全部坐在轮椅上,身体乏的连手指都懒得动,呼吸也不顺畅,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盖在腿上的毯子太沉。
女孩儿每周末都会来,这是他唯一期盼的意外,虽说他并不表现在脸上。
他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过于期盼,一旦你表现出很期待很喜欢很珍视,那么事物就会消逝。
女孩儿总说他这个人冷漠,像个冰块似的没有温度,他当然知道,也心安理得接受冰块、木头、雪花等一系列称呼。
不投入,就不会失望。
没有珍惜的人和事,就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他被送进冷冰冰的手术室,这里都是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麻醉之前,他望着有些刺眼的手术照灯,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有人问他害怕不害怕,他要是回答我不怕死,肯定会被人笑吧?
小屁孩一个,什么死不死的,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可他真的不怕死,甚至觉得……死亡也是一种归宿。
不用再感受胸闷和心跳加速,不用再体会喘不过来气,那随时随地濒死的感觉,不用再彻夜难眠无法安睡,更不用被街里街坊的大爷大妈叽叽咕咕,说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
还有,他偶然听到爸爸的亲戚跟爸爸念叨,说你是不是傻啊,帮人家养孩子有什么用,还是个病秧子!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现在怎么干亏本买卖?还不趁着年轻跟你媳妇儿生个自己的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真指望那病秧子养你老啊?
他对亲生爸妈而言是累赘,对养父母来说,何尝不是负担?
突然,他的手臂被人温柔的握住:“别怕,爸爸在这儿呢!爸爸全程陪着你,还有你妈妈,她就在外面等你。还有秋姥姥跟她孙女也来了,小微暖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谢云鹤穿着外科手术服,尽管戴着口罩,可露在外面的双眼是那样慈祥,温暖。
他突然有点怕死了。
一觉醒来,秋淑云和林微暖已经离开了,但是林微暖给的礼物还放在床头。
一个17台的魔方,给他无聊时候解闷的,还有一张贺卡。
上面没有写那种陈词滥调“祝你早日康复”之类的话,而是写了一个疑问句——你喜欢吃水蜜桃吗?
在文字最后,画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大头女孩儿,笑的龇牙咧嘴,很有喜感。
半个月后,小丫头来探病了。手里提着筐水蜜桃,颗颗圆润饱满,光看着就清甜多汁。
“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当老婆!”小丫头的笑容比水蜜桃还要甜,暖色的日光披在她身上,将耳朵照的透明,连发丝都染成了金色。
他目瞪口呆,被这句话震得老半天缓不过来神。
等小丫头弯腰去捡桃子,他下意识垂下眼睫,目光落到身穿病号服的自己身上,包括承载着自己的轮椅,还有右手背上触目惊心的滞留针。
桃子滚得好快呀,小丫头一蹦一跳的去追,清风荡起她的裙摆,她的身影是那样活泼康健。
他也想追,可是不能追,也追不上。
骤然惊醒,谢温予不由得攥紧被角,沉闷的胸口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他迫不得已换了个姿势躺,可无论怎么变换姿势都很难受。
他闭着眼睛静静忍耐,娴熟的调整呼吸,等频率稳定下来,他攥紧被角的五指惨白,不见血色。
东方欲晓,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帘落在卧室,细细碎碎的浮尘在光芒中飞舞。
同一时间在林微暖家里,可谓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商若梅和王毛毛一大清早就来了,大门也不管,直接往林微暖卧室里闯。刚好秋淑云晨练回来,还以为家里遭贼了,拿着门口的铁杆雨伞就朝王毛毛摸过去,照着后脑勺来一下,把小白脸打得哇哇叫。
与此同时,林微暖被商若梅揪出卧室,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听商若梅叽里呱啦的念叨:“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陶乐分手是因为谢温予吗,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脚踩两条船还是红杏出墙!”
这下林微暖可不困了。
秋淑云也惊呆了,信息量太丰富,七十岁老太太需要好好消化:“小暖,你跟陶乐分手了?”
林微暖果断承认:“是啊。”
秋淑云:“你见过小予了?”
商若梅:“何止见过,他们俩还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林微暖这火气蹭蹭的往上窜:“你别瞎想!我跟谢温予什么都没有,我俩清清白白的,关谢温予什么事!”
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