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魏嚣站起身,朝闺女走去,面无表情,暗夜里,魏明莱只听到一颗心“突突”地打鼓,下一刻就能突破她单薄的胸腔,喷洒热血。
她蓄势待发,等着承受一个凌厉的巴掌。
没想到魏嚣伸出手,不是落在她脸蛋儿上,而是把住她的肩,提溜着她。
魏明莱重又坐回床上。
“爹啊,我做梦呢,你不是去宣府了吗?”她颤巍巍地问道。
魏嚣冷哼一声,“我不走,你就一辈子也不回家了?”
“也不是。我只是怕爹回来见了我不高兴,气坏了身子,所以干脆出去,免得惹您老动怒。”
“你!”魏嚣被她白辣辣地哽了一句,一口气堵在胸膛,一时不知怎么发出来,只好旧事重提,“你妹妹的脸,我回来瞧着倒是好了,幸好没留疤。她说她没有怪过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妹妹好好相处呢?”
魏明莱一听这话,彻底把脸冷了,说道:“我要睡了,你要说什么,等我明日睡醒了再说。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魏嚣在徒弟钟宪的建议下,找人到漱红轩散布成国公已离京的消息,把女儿骗回来。他本意绝不想又弄成这样的局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像被施了咒术一般,父女相见总是不欢而散。原以为这次半年不见,能有一点天然的亲情,没成想还是搞成这幅局面。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此时魏明莱已经把自己裹得粽子一般,钻到最里边,离他远远儿的,拿背对着他。
“我也不打你,我也不骂你,你乖乖待在家里,我就别无所求了。”
魏明莱没出声,她怕被他发现自己咬着牙在哭。
“马厩里有一匹小母马,是这回缴获的,一身红毛儿,我想着你喜欢红色,就把它带回来了。”
见床上的那一坨蜷缩着,始终不作声,魏嚣以为女儿倦极睡了,便起身离开,轻轻掩好房门。
魏明莱等人走了,才大口吐了口气,吸溜了一下鼻子,她幽幽骂出一句:“谁她娘的稀罕。”
第二日她很早便醒了,没有缘故的,久久不能再入睡,干脆起来,梳洗好了往她父亲院子去。
早死早超生吧。她只是没想到她爹还在算那笔账。
去的路上内心格外平静,她这样主动去,最后被骂被罚也是她自己找的,不是别人强加了,被迫承受的。
魏明莱如此这般扭曲地安慰自己,不仅不怕,反而精神抖擞的,准备迎接一场皮肉之苦。只是没想到进去之后先看的是她大哥魏明芜。
魏明芜见了她,惊诧之余非常欢喜,忙拉着她的手东瞧西看,问她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
“外边。”魏明莱淡淡地答了一句。
父亲既然知道要上漱红轩散布消息,自然知道她在外包养□□的事了,她也就懒得解释。
魏明芜牵着她的手,大哥的手温暖柔软,一点不像钟宪的。那厮手把手传授功夫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些因为常年手握刀枪而磨出的硬茧,忒磨人。
“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担心极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呢。”
魏明芜满眼忧心。她拍拍他的手背,表示宽慰。
她这大哥除了善良,身无长物,在武艺上更没有丝毫天赋,见了刀光便要打冷颤。曾经娶了个泼皮郡主,唯唯诺诺地受她欺负,后来二人和离,他受了很大的折磨。如今惟一的爱好是替人写写求爱的酸诗,有时甚至关在书房闷头数日,写出本陈俗老套的话本子来。
明莱觉得最大的折磨不是每天要面对那对母女,而是她大哥逮着她,强迫她听完他写的故事。
一会儿魏明茵也来了,见厅上坐着魏明莱,脚步一滞,随即眼珠子一转,忙扑上前来,抱住她的膝盖,娇声哭道:“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叫妹妹日夜悬心呐!”
魏明莱眼风瞥过,淡淡说了一句:“撒手。”
魏明茵一怔,两只手离开她的裙子,悬在半空。
魏明莱看她像条蓄势待发要咬人的狗,如今近距离地和她接触,简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
“父亲在里屋。”
意思是她不用装了。
魏明茵也发现这点,立刻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往里屋去。
“大妹,你还是这么不喜欢二妹。”魏明芜道。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她少来招惹我我就谢谢她了。”
“她也是想亲近你罢了。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是很要好的。”
魏明莱一时语塞。
这个大哥不仅没有一点父亲的影子,甚至可以说是极度的缺心眼儿。也难怪父亲要偏疼他那个关门弟子了。
如此看来,为大哥觅一个贤惠聪敏的妻子也是当务之急。
一忽儿,见里屋转出一对伉俪,后面跟着他们的爱女,魏明莱和大哥瞧在眼里,仿佛自己是来这家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