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呢?
黛玉双眸弯弯,在老太太要开口圆场之前,先揉着老太太的手,撒娇起来,“拿我比戏子取笑,还是在我生日宴上,我是不依的。老太太替我做主。”
嘴上说着不依,眼眸却满是盈盈笑意。
老太太忍不住一把揉过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说,“说来说去,都是凤丫头不好,你不说也没人提这个茬儿。赶紧自罚三杯。”
王熙凤也笑起来,举起琥珀色小酒盏,一仰脖子很快就喝了三杯,说,“我最是个直肠子的了,林妹妹今日是小寿星,可别恼我才是。”
“我哪里敢恼凤姐姐呢?你们取了乐了,你们开心就好。”黛玉拿了薄荷色小丝绸小帕子半掩着嘴,又是佯作嗔怒说。两只琉璃般灵动的眸子,却又仿佛小狐狸一样,露出委委屈屈的神情。
老太太见了更是心疼不已,搂在怀中,笑着说,“谁敢再拿我心肝儿玩笑取乐,我第一个不依的。”
王熙凤忙说,“罢了罢了,老太太还是拿我取乐罢。把我片皮蘸酱,刷上香油,端上桌来当主菜罢?”
众人都笑得前仰合后,老太太也忍不住笑骂她,“这个破皮破落户,亏你说得出来”。
黛玉这才轻轻推搡了一下凤姐,轻笑着说,“听听,这人上桌了也还非要当主菜呢。配菜都不行。”
众人拍桌子的,喊唉哟的,笑得肚子疼的,不一而足。
气氛好歹轻松了下来,众人又众星捧月般轮流围着黛玉安慰,唯独宝玉垂头丧气大踏步回来,摇头叹息说,“劝了半天,倒是把湘云妹妹气走了,说什么都不肯回席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黛玉笑起来,“你不劝倒也没什么,过两日就好了。你这一劝,怕是湘云又有云游四海去了。”
天色渐晚,夕阳落下。整个大观园沉浸在橘红色的暮色中,酒宴接近尾声,众人说笑着散去,“比拟戏子”这一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被众人遗忘。
宝钗远远落在众姊妹后头,只让莺儿搀扶着不紧不慢走着,看着前头黛玉被众人围着说话,也不言语。
她来到荣国府之后,一直是两手筹备。一手是忙着筹备入宫选秀的事,一手是忙着打点上上下下众人,讨了大家欢喜。
可如今?
她家唯一的兄长死了,母亲哭死过去好多次,薛家又商量着要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产业。各色铺子包括典当行都是母亲在一手经营,本来薛蟠就只负责取钱,不负责赚钱。
如今薛氏宗族又要硬塞一个远房侄子来,觊觎他们孤儿寡母财产,真正叫人心烦。
她家死了长兄这事,众人都是不咸不淡,顶多例行公事说句“节哀”,怕不是背后都在嚼舌根看笑话呢。人情薄如纸,她在贾府初来时的那些风光、宠爱、落落大方的好名声,如今全成了一张废纸。
“对了,鸳鸯姐姐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旁敲侧击打听赏花宴上海棠的事,真正烦死人。”莺儿见自家小姐忽然沉默寡言,就挑了最近苦恼的事,说与她听。
“你仔细盯紧了,别让下人们乱说。”宝钗厉声厉色说。
“自然自然。”莺儿赶紧点头。
“那金锁片还要让匠人再去打磨抛光么?距离上一次已经隔了好几个月了。”莺儿掰掰手指,算了起来。
宝钗点点头,“当然要。”
她摸了下手腕,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早就没了,她忍不住想,这转运镯子没了之后,她的运气还真是一落千丈。
是时候去烧香礼佛,求求佛祖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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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史湘云大大方方来找黛玉赔礼道歉,说一句,“原是我嘴快了,林姐姐你可千万别上心。”
未等黛玉开口又说,“过几日就要随同家人南下滇洲了,听说那里云镜花海,山峦叠嶂,想必别有一番风光。”
黛玉何尝不能猜到,宝玉这一劝架,倒把小事变为大事,史湘云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再多留一日了,也就顺着她的话说,“自家姊妹玩笑罢了,有什么好上心的?你是闲云野鹤,四处游荡,我都有点羡慕呢。”
史湘云见她一句话揭过,倒越发显得自己当日莽张无礼、口不择言起来,又见宝玉为了偏袒维护黛玉,不惜与她当众大声争执,也就歇了心思。
如今既无牵扯,倒反而坦率起来,笑着说,“女孩子家的,原本不该困于一方后宅庭院,外头大千世界本该就是我们的。”
“若有一日,女子也能为官,也能科举,也能经商,也能大把大把金银手中过,而不是一味躲在男子身后,当个漂亮衬托,那这世道才叫朗朗乾坤呢!”
她朗声说。
一句话,倒说动黛玉心思。
上回与凤姐一同看账本时,提到过铺子的事。若她也开个什么胭脂脂粉的铺子?又想到虚空金字让她抽选的卡牌,一时眸光闪动。
史湘云临别前,又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