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托高振海劝你留下来,为什么你反而走得更坚决?我一直有点疑惑。当时在气头上,脸面过不去,后来越想越不对,打听到你去镇上跟同学合伙新开了事务所,做了合伙人,只好把这事按下来。山不转水转,几年了,又碰到擦边的事,我一定要先问清楚。”
“擦边的事,什么事?”
“事放一边,先把过去的是非捊清楚,心中没有挂碍才好谈事。”
裘江愣了一下,打眼打量敏慧。几年没见,她变了。
敏慧是标准的女强人,瘦高的身材像一柄行动的宝剑,秀外慧中,犀利果敢。
在她敏锐的气质中曾经也有一副女性化的精致,几年不见,她用冰冷如针的眼神将这份精致压制成玻璃钢的永动仪,永不停歇的运动弱化了她的女性美,转移了对她另类种属的欣赏。
裘江产生莫名的压迫感。在敏慧面前,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白混了。自以为还算成功的心满意足,在敏大律师面前,像庆祝自己摘下红领巾脱离娃娃界的小初中生,站到清华北大的学姐面前,朦胧中看到自己离长大成人还远着呢。初中生可以继续开心,定下目标,且学且玩且成长,可是他呢?歧路分手时,他与“学姐”只差几步,现在却好像只能远望她的背影。
裘江稳定心神,替敏姐加一杯热咖啡。
“当年的事,现在讲,只怕一时半时也说不清,总之我后来有点感觉,似乎……”
裘江想了想,怎样说才能模棱两可,绕过当年的事,先谈正事,以后再慢慢捊清楚。“我们两个中间,出现了某些误会。因为事出在我们中间,可是我们却没有单独聊聊,中间夹了高振海,话嘛,传来传去,听觉会受心理暗示的影响,加之理解又各取所需,见仁见智,所以……你明白吗?”
敏慧吁出一口气,冰霜一般的严肃随着那口气破解消融。裘江立刻看懂了。敏慧并不是对当年的事有多么大的执着,她只是担心当年的事影响今天的谈话。裘江的解说恰恰也是她心中所想,既然这样,无须废话。
裘江听了一半,才听明白。敏慧之所以找到他,竟然是因为老婆陈芷汀。
一想到那个蠢女人,他嘴角的笑扁了下来,脸色上的阳光也被阴云取代。
陈芷汀的学生家长跑到男人打工的工地大闹一场,十几个男人竟然没有轰走她。包工头跑得快,手下办事的人被抓破脸,踢坏档的有好几个。总不能真下死手打死她吧。一个穷疯的女人,赔上那么大的一个工程,不划算。
听疯女人喊,说老板故意不跟她男人签劳动合约,她已经找下律师了,要打官司……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女人也不是单纯的疯子,于是先报警,让警察稳住她,再找法律顾问去了解详情。一问二问,问到疯女人的孩子的老师的老公的确是律师,而且的确参与了这件事,这个律师老公曾经跟过敏慧……
绕来绕去,都是自己人。
芝麻大的小事,怎么能劳动敏大律师?
裘江走后,敏慧经过几年打拼,又有商业大佬撑腰,在业内已经是名声雀起,雌霸一方了。裘江眼不见心不烦,及至看见了,心里难免会想,当年若不冲动离开,现在只怕能与她齐肩了。当年高振海虽然年长他几岁,比他经验丰富,但也不是合伙人,现在不仅是合伙人,还有平分江山的势头。
裘江不得不想到中国从古有之的江山分布图:三国鼎立。
当年自己若不走,形成“三国鼎立”之势,互相扶持又互相牵制,应该不会出现敏慧主动找他,缓和当年分手之矛盾了。
旧事先不提,当下最要紧。
疯女人大闹工地,事出有因,虽然没签劳动合约,但在工地受伤,包工头还是应该承担一部分费用,不能做甩手掌柜;再者,受伤工人的家属之所以大闹工地,也与包工头长期不发劳务费有关。
这的确讲不过去。没签劳动合约,你可以耍赖不管受伤的工人,但你得按时发劳务费,让人家自己去看。不然呢?他没钱看病,又不能等死,不闹怎么办?
为避免产生更恶劣的影响,要赶紧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最佳战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执行方案是“釜底抽薪”……
“那个疯女人太可怕了,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费董不想在屁大点事上花大钱。包工头那已经安抚了,疯女人就看你们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理……”
安抚包工头,怎么回事?
了解的情况到此就中止了。高振海调查到裘江就是那个支持疯女人的律师。没想到几年不见,他走上了替民工摇旗呐喊的道路。如果遇到的对手是他,只怕捷径不好走。
高振海可以直接找裘江了解情况,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让手下的一个新人调查裘江,这个新人是敏慧外出办事遇到的一个小律师,感觉很靠谱,授意她去应聘,同时给办公室下达招新人的通知,这才进来的。办公室安排她跟着高振海。
高振海人如其名,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