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隐有抗拒的脸色时,他的理智才渐渐回归,眉眼中的冰冷慢慢褪去。他试图从薛楹每一个细节上分析她的心理,她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木桩的位置不能改变,但她的上身弯向另一侧,和她身旁的男人隔开礼貌的社交距离。
她看着盘中的食物,几分犹豫。薛楹还是学不会拒绝,她轻轻蹙起的眉头,微微下垂的眼尾,还有她眼底的无措,都在昭示着她对盘中软糕的抗拒。但薛楹还是吃了,在物资匮乏食物短缺的非洲,她不能浪费一点粮食。
突然一阵惊呼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循声望去,是坐在阿黛拉身旁的汉斯。
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脖子,脸被憋得通红,口齿间泻出难耐的痛呼。
阿黛拉尖叫起来,使劲拍打着汉斯的后背,却无济于事,她吓得大声叫喊。只一会儿功夫,汉斯已经翻了白眼,瞳孔放大,意识迷离。
江霁晗先反应过来,他快走几步,拨开人群,用了巧劲把汉斯环在脖颈上的手掰开,粗略检查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医生,“被肉块卡住了。”
王医生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领神会。王医生帮江霁晗扶起意识模糊的汉斯,使其坐在江霁晗弓起的前腿上,他的后腿稳定地撑住身体,保持平衡。
汉斯是北欧人,身材高大,常年锻炼,江霁晗有些吃力地拧紧双眉,咬牙支撑身体,双手穿过其腋下环抱着他。
王医生适时地帮汉斯调整角度,身体微微前倾。江霁晗用力收紧双臂,左手按压在上腹部,肺部受到挤压,气管瞬间吐出的气流,让汉斯的脸色稍有缓和,他的意识渐渐归拢。但肉块依然卡在气管中,他乱动的双手痛苦地锁住自己的喉咙,异物堵塞的胀痛和濒临窒息的灭顶之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放松。”汉斯听到抱着他的医生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江霁晗的手臂松开,然后再次蓄力重复刚刚的操作。
汉斯口中发出破碎的嘶哑声,微弱的气音,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的五官紧紧皱成一团,面皮上呈现着病态的潮红,眼角蓄着水光,痛苦的表情让人揪心。而他身后的江霁晗也严肃着脸,手臂蓄力又松开,重复急救动作。
不远处的薛楹站在木桩上,张望着急救的场景。她的眉梢焦急地拧着,双手攥得很紧,为汉斯捏一把冷汗。
江霁晗重复了几遍海姆立克急救法,那拇指盖大小的肉块才终于从汉斯口中吐了出来。
汉斯脱力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木桩,捧着自己的脸,贪婪地大口呼气。
吓呆了的阿黛拉一手轻轻抚着汉斯的后背,一手行了个十字圣号礼,嘴里念念有词,为他祈福。
在确认汉斯无事后,薛楹的目光迅速调转到江霁晗身上。
江霁晗在完成急救后,已经迅速从人群中脱离。他撑在树干上,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脸色因为剧烈的用力,而呈现惨淡的青白色。
他一向如此,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后,就功成身退,隐没身影。
薛楹还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薛楹定了两张电影票,好不容易等到了结束手术的江霁晗,刚到电影院,就撞见了晕倒在路边的老人。江霁晗没有一丝犹豫就冲了上去,简单诊断后,跪在马路边,为老人做心肺复苏急救。按压几下后,为老人清洁口鼻,进行人工呼吸,然后重复心肺复苏操作。
薛楹看着跪在地上急救的江霁晗,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微雨刚刚停歇,沥青马路上反射着暗灰色的湿色,江霁晗跪在老人身旁,膝盖处慢慢蕴上了水印,昂贵风衣拖在马路上,沾染上层层泥渍。可是江霁晗丝毫不在意,他注意力全都放在面前的病患身上,重复着一次次心肺复苏,不知疲惫。
直到老人慢慢恢复意识,救助车也已经赶到。江霁晗和医务人员一起将老人扶上担架,在经过薛楹时停了一瞬,“抱歉,楹楹。”
“我得跟着一起去医院。”
薛楹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微笑说:“你去吧。”
江霁晗很快跟着那辆救护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薛楹一个人去看了那场电影,悬疑片的故事情节紧张抓人,可她却完全没有看进去。她还沉浸在江霁晗救人的那个瞬间,黄昏的街道,清瘦的男人,专注的神态,利落的动作。
为萍水相逢的病人,也为自己坚守崇尚的医德。
万千故事万千情节,远不及那个画面让她震撼。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能,而她与有荣焉。
刚刚给汉斯急救的江霁晗就像那时的江霁晗,同样的仁心仁术,同样的不拘小节,同样发着光,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还是原来的那个江霁晗。
恢复过来的汉斯被阿黛拉扶着走过去,“江医生,谢谢你了。”
江霁晗微微点头,“下次别吃得太急了。”
汉斯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