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七,清州郡。
杜氏悬壶坊内,掌柜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旁,手中的算盘打了几个来回,帐册上那点出纳的记录的墨痕已干了许久,甚至因褪色显得有些暗沉。
药铺的门半掩着,透进了阳光,突然地面上倾泻的光亮扩大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掌柜也猛然惊醒。
“哟,刘老板,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掌柜搓着手,矮胖敦实的身躯横冲直撞般从柜台后跑出来,在看到一旁的静玉之后脚步一顿,但又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刘老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翁掌柜,许久未见了。”刘翮相貌平平,但面容看起来温和,像庙宇中的慈眉善目的佛像,“近来店中生意可还好?”
“诶哟,多谢刘老板记挂。您也知道北方刚打了仗,咱们清州又是抚州的临郡,虽然战乱还未波及咱们,但现在人心惶惶,但凡家中有点子积蓄的都跑到绍中南方去了。”
随后他又抱怨了一番江原太守在各郡征召民工的事,说完这些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语带艳羡地说道:“咱们这样的普通商家,盈亏情况可是愈发难看了,比不得刘老板,有人照拂着,哪需要操心这些?”
刘翮未置一词,只呵呵笑道:“翁掌柜这可就谦虚了,杜氏也算是清州颇有声望的药商世家。况且杜氏本家不是已经搬迁至绍中了吗,既在天子脚下,哪能少得了赚钱的机遇。”
“我们也就是在清州有几分薄面,绍中那种卧虎藏龙的地方,哪能这么轻易谋利。”翁掌柜摆了摆手,“刘老板可莫打趣了,您还未说您今日前来意欲何为。”
刘翮笑容不变,侧头看了一眼静玉,静玉上前福了福身。
“这位姑娘是?”
静玉道:“奴婢名叫静玉,是奉主子之命,从绍中来到清州商议要事的。”
这话说得笼统,并未指明道姓地说出“主子”是谁,但翁掌柜略思索了一会儿,想到刘翮背后的势力,以及她方才所说“从绍中来”,他便自然而然地猜测是宫里的贵人派遣人过来。
“幸会、幸会。”翁掌柜的脸上再次堆起笑来。
静玉的眼睛微微往旁侧一瞥,见刘翮负手而立,仿佛真如不能动弹的佛像一般,连带着笑意的神态也不曾有分毫变化。
他看起来并不打算出声,也不欲参与,似乎铁了心要静玉一人跟杜氏的掌柜商榷。
静玉不动声色:“翁掌柜方才所说,又岂是杜家一家的忧虑。这些日子宝安堂的收益也大不如前,主子远在绍中都有所耳闻,故而派遣奴婢来,希望促成宝安堂与杜氏携手,共度难关、共同进退。”
翁掌柜有些惊讶,按道理,刘翮背后的势力庞大,若是双方合作,怎么看都是杜氏占便宜。
杜氏较之宝安堂,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在清州扎根几世,有积累下来的名望,难不成宝安堂已经艰难至此,居然需要借助杜氏的声望了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小心试探道:“静玉姑娘折煞了,可是您有宫中贵人相助,哪里需要同我等协作呢?”
静玉叹了口气,表露出一副颇为为难的样子:“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向翁掌柜隐瞒。的确,宝安堂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但因着宫中太后娘娘的接济,在清州的商贾之间也还算过得去,然而长此以往,太后也愈发心生不满。再过几日,宫里要祭祀蚕神,按照以往的常例,宝安堂也要向宫中进献奇珍药材,主子打听到太后娘娘近来常有惊悸失眠的状况,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转,便要刘老板帮着留意清州是否有野参。”
清州的山林中并非没有小人参,但要论品质更好、价值更高的野山参,基本都生长在雍朝的北部。过去杜家也曾与雍朝的商贩有过贸易往来,也购进过不少人参,后来富庶人家大多举家搬迁,贫民百姓也没有余钱来买价钱高昂的人参,原本应值千金的珍品,最后竟成了落灰的积压物。
刘氏是自刘邵安成为太后之后才开始发迹的,彼时雍燕之间常有纠纷动乱,互相之间的贸易也艰难了许多,宝安堂自然不像杜氏那样有富余的人参。
“原本我们只想着出钱买下杜家主手中的野参也不是难事,但主子深谋远虑,他说如今的世道风云莫测,多地的商业都受到了打击,遭难的百姓们宁肯去找一些游方郎中诊治,也不大可能踏入他们根本负担不起的杜氏和宝安堂。如此时局之下,长此以往必然独木难支,不会只有杜氏,也不会只有药商,每一个人都难以独善其身。”
翁掌柜不自然地攥着手,静玉的话让他有些紧张,他到底只是个掌柜,拿不了太大的主意。
“您不必急着答复,可以先同杜家主好生商议一番。此次祈蚕节,不知翁掌柜可愿意同我们一道入宫进奉,毕竟这野参是你们所有,我们也不好抢了功。”
翁掌柜一听,忍不住喜上眉梢,原先他们是没有资格入宫觐见的,若是刘翮愿意领他们入宫,那么他不仅能同绍中的家主联系上,还能让杜氏在宫